稠密的雷云在昏暗的苍穹上缓缓飘过，银蛇般的闪电划过天际，犹如发怒的神灵无情地将天幕撕裂开，惨白的银光将楼房林立的城市轮廓模糊地勾画出来。
暴雨将至下的城市显得异常扭曲而诡异，给人以世界即将末日一般的错觉：明明耳边回荡着滚滚的雷声，却让人们骤然生出一种异样的静默感。
此刻天色渐晚，下班的高峰期，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也渐渐稀少起来，唯有略带潮湿气息的风吹动道路两旁香樟树上的枝叶。
枝条在风中摇曳，树叶也随之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偶然在闪电的映照下在地上投射出妖魔般婆娑狰狞的树影。
杨楚急匆匆地背着包向地铁站的地下通道跑去，生怕随时会下起大雨，将没有伞的自己淋湿。
“呼……还好赶上了。”当他站在通向地铁站台的电动扶梯上时，大雨如期而至。
雨水纷纷扬扬地从高空坠落而下，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清扬的水花。
杨楚站在人群拥堵的电动扶梯上缓缓下行，头顶的日光灯管忽明忽暗，扶梯旁的框架广告上的明星代言人露出甜美却僵硬的笑容，让人看上去总觉得是那么的虚情假意。
突然，盯着广告牌看的杨楚被站在他身后的光头男挤了一下，险些从扶梯上向前倒下去。他刚想回头发作，就对上了光头男凶神恶煞一般的凶狠目光，瘦弱的杨楚只好对其报以一笑，含糊地打着哈哈。
“唉，要是我能有一辆自己的车……哪能在这里受气。”杨楚转过头，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不满地嘟哝道。
每一个少年在年少轻狂的时候都有一颗躁动的心，渴望着远方，渴望着冒险，杨楚也不例外。大学毕业以后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家人在家乡小镇里安排的安逸职位，而是像大多数青年一般选择了北漂，希望可以在外建功立业。
结果，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北漂六七年，什么名堂也没混出来，到现在他还是个月薪几千的小白领。
像杨楚这样的人，在京都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渺小，渺小的让人可以将他们忽视。
杨楚看了看手机上的短信，除了编辑发来的十多条催稿的短信，就是银行发来的贷款结算提示和10086发来的话费余额不足的提示信息。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杨楚哀嚎一声，将脑袋耷拉下来，不再言语。
随着扶梯的下行，外面的雨声越来越远，和滚滚的雷云一起被彻底隔断。取而代之的是地铁站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杂乱喧嚣的人声缠绕在耳边，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杨楚一摸口袋，拿出地铁站的卡在检票口刷了一下，走到月台上，和其他带着满脸沉重倦意的白领们一起排着队，等待着地铁的到来。
他低下头看着手机上的新闻，不过在地铁站里，信号明显不怎么好。
就在这时，地面微震起来，应该是下一班地铁即将进站。
一辆地铁呼啸着向月台驶来，地铁刚刚停稳，封闭的隔离门便一起打开。
正当杨楚挤在最前面，想要冲进地铁车厢里的时候，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突然冲了出来，用力地撞向了杨楚，强大的冲击力使得措不及防的他直接被男人撞飞出去！
“卧槽……真t疼啊！”
杨楚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揉着发痛的腰，在地上寻找着自己的眼镜，却发现不知何时镜片已经被人群踏碎了。
气不打一处来的杨楚这才想起了罪魁祸首，怒气冲冲地走到了依旧瘫倒在地的那人身旁，怒斥道：“你这个人，难道走路不长眼吗？”
男人依旧趴附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呢喃声：“快……快跑！”
“你说什么？”
杨楚诧异地看着男人，终于忍不住缓缓将对方搀扶起来。因为他清楚，这里是公共场合，一定会有监控之类的东西存在，不然他还真的害怕对方是所谓的碰瓷一党。
在看到对方脸颊的一瞬间，杨楚的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情绪——
这怎么可能！
这张脸说不出有多么的英俊亦或是有太多的出彩之处，但最主要的是这个人……拥有着同杨楚一模一样的面孔！
对方的脸颊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怕，早已因为恐惧而显得扭曲狰狞。他的眼眶中空洞而黑暗，整个眼球都是彻底的漆黑，没有眼白，没有瞳孔虹膜……浓烈的死亡气息让人毛骨悚然！
杨楚突然想起，在西方传说中，这种瞳孔全黑的人明明就是死者的特征！莫非……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他疯了一般推开那人，连连倒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对方，浑身哆嗦着，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杨楚！”那声音用尽力气提高嗓门，这才把他拉回现实，“你已经死了！”
杨楚顺着喊声望去，发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从他的口腔中不断地咳出殷红的血沫出来，再加上他煞白的脸色，可以看出他明显是活不长了。
“快逃！你不能回家！”男人面目狰狞，用夸张的长者语气对杨楚呵斥道：“快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被诅咒……”
还未待他说完，他的眼球突然膨胀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
“不……不！”男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疯狂地吼着，伸出手臂向杨楚抓来。
“砰！”
可他还没碰触到杨楚，他自己的头颅却轰然炸开，黑色的污血和白色的脑浆迸射开来！
杨楚双眸圆睁，瘫软在地，连连向后蹭去。在恐惧的支配下，这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居然涕泗横流，疯狂地尖叫起来。
似乎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左右着一切事端的发展，而他却看不见。这种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可是……
这一切是真的吗？
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世界疯了？
杨楚拼命地站起来，但当他转身向身后看去的时候，忽然发现空荡荡的月台上见不到任何的人影，刚才那阵阵喧闹的声音也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整个月台一片死寂。
“有人吗？”
整个月台里回荡着他的声音，却没有人应答。
杨楚面容扭曲地向地面上跑去，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街道上稀稀落落地出现了些许的行人。但是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笼罩着他，挥之不去。
“大哥，地铁里面……地铁里面死人了啊！”
杨楚兴冲冲地拦下一个行人，却发现对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而惊慌失措地挣脱开杨楚的手臂，茫然惊恐地向四周环顾：“谁？谁在说话！鬼……鬼啊！”
杨楚定定地看着慌不择路逃跑的行人，复而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曾说过的话：
你已经死了！
“我已经死了？”如果说刚才他只是觉得男人语无伦次的话只是有些不对劲儿，让人很不舒服，但却又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的话，那么现在……他明白了。
他，杨楚，死了！
那个还男人说过，自己不能回家。
但是，除了自己家以外，杨楚已经想不到任何更加安全的地方了！
或许……一切都是骗局？一切都是噩梦而已？
总而言之，他必须回家！他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楚不断地试图在路边拦截出租车，但就好像他自己隐形了一般，没有任何一个司机能够看见他，唯有车呼啸而过带起的呼呼风声在他的耳边回荡。
到底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似是看见了杨楚，准确无误地停在了他的身边。很快，车窗就被摇了下来，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女司机探出头来：“先生，去哪里？”
“你……你能看见我？”
美女呵呵一笑：“为什么不能？你又不是鬼。”
杨楚兴奋地点着头，一头钻进车里，坐在了副驾驶上，偷偷地打量着美女司机——不是因为别的，毕竟她是从地铁里出来以后唯一可以看见自己的人。
她的眼睛很亮，五官精致而迷人，身材凹凸有致，绝对是一等一的美人。但她那紧抿着的嘴却又带着一丝冷漠，使得她看起来像一个非常严厉冷酷的女人。
可当她说话的声音又软软糯糯，她的表情和所表现的气质既让人敬畏，又令她很有吸引力。对于男人来说，这样的女人似乎比那些懵懂无知的小女生更有诱惑力。
“看什么？”美女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杨楚，“先生，您还没说要去哪里呢。”
杨楚尴尬一笑，礼貌地点了点头：“滨湖路阳光小区24号。”
“好的。”
车子缓缓发动，向着滨湖路行驶而去。
杨楚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出租车的倒视镜上，他始终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跟在自己的后面，如影随形……似宿命，似魍魉。
一切都是那么的合理，有因有果；一切又都是那么的荒诞，就好像有哪里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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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