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芘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门徒(快穿) > 49.神像18
沈清离开医院的时候刚好在门口碰到了左季明。
他垂着头, 乌黑如缎的长发有几缕黏腻地沾在颈侧,沈清失去了往常的从容做派,甚至在不小心撞到左季明的时候都只是冷漠地抬眸看了一眼。
沈清的脸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但是那双黑色的眸子却异常的森冷诡谲。
左季明看到对方的嘴唇似乎动了动, 嘴角扯动的幅度很大,像是正在用力、憎恶的对他说着什么, 但一直到最后, 左季明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再一晃眼, 沈清的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医院外阴暗的天气愈发压抑,像一场古怪的电影剧幕。
左季明慢慢摩挲了一下指尖, 锃亮的皮鞋继续走动起来,男人冷淡的唇慢慢弯出几分若隐若现的笑意。
头顶的灯光微微闪烁, 医院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身上都似是蒙上了一层怪异的雾霾,人的肢体与其他巨大生物的触手在其中交缠、吞噬。
若是细听, 还有细微的、被卡在喉管的尖叫慢慢湮灭在雾气中。
片刻后, 灯光依旧明亮,人们也毫无异状, 一切都好似只是一场错位的幻觉。
只是,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靠近那间病房中的青年,他们黑色的眼珠率先被牵引,随后才是头颅慢慢转动。
他们围在病房外, 有的将头颅压在门板上,有的将眼球贴在玻璃窗上,他们的脸上、眼中充斥着渴望与垂涎, 口唇甚至有透明状的涎水流下。
他们乌压压地挤压在一起,像是一大滩即将腐烂的水草。
而病房中的青年正闭着眼,安静沉眠, 任疯狂的窥视肆虐。
*
周眠住了近三天的院,沈清自那天离开后便再没来过,倒是左季明日日准时准点来医院,陪在青年身边。
周眠一开始的状态就很不好,那日沈清来了之后脸色更是差极,夜间连连梦魇惊醒。
青年像是一只周身扎满针刺的刺猬,他的情绪时而激动、时而冷沉,像是一颗定时炸弹。
左季明第一次给周眠喂药的时候,甚至被眼红冷戾的青年狠狠咬了一口。
虎口处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外露,可见青年有多用力。
可左季明却依然冷静,面对周眠不寻常的凶戾姿态,他耐心异常,左手轻轻抚摸青年绷紧的脊背,顺着脊骨慢慢安抚。
周眠清醒的时候鼻腔中充盈着浓腥的铁锈味,喉头全然是粘稠的血液,他控制不住地咳嗽,想吐出那些浓腥的血液,却险些被呛住。
倒是左季明,男人的脸色分明白如墙纸,额头上都渗出细密的汗液来了,可他依旧耐心地安抚青年,轻拍周眠的背部,轻声道:“别急,吐不出来就咽下去。”
可怜的青年眼中盈满了水液,眼睑下全部是浸染的红晕。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主权,在疯癫的情绪散去后,只有不知所措的无助。
青年只能按照男人说的那样,吞咽下喉头浓稠的血液。
腥气扑鼻,但纵然恶心的作呕感让他无比反胃,周眠还是顺从地全部咽了下去。
左季明轻轻让他半靠在自己的怀里,透明的玻璃水杯里有温热的水液,杯沿抵在青年的唇畔。
昏昏沉沉的间隙,周眠听到对方近乎温柔的语气:“乖孩子,没事了。”
他的鼻息间慢慢被一种清冷的香味充盈,依靠在男人的怀中的感觉像是被一种庞大、柔软的怪物裹进肚皮。
那是一种近乎回到母体的安全感。
周眠顺从地喝下温水,吃下药物。
可他紧紧搂着男人的腰,如何也不肯自己一个人回归黑暗。
所以,当周眠次日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几乎是以一种不知廉耻的姿势半骑在男人的身上。
左季明的身材很好,周眠的肚脐贴在对方硬实的腹肌上,一起一伏,甚至能感觉到一种慢慢腾涌起的暧昧。
周眠脸上红的近乎耻辱,他原是想要挣扎的,但目光触及到腰上揽紧的手掌包扎着近乎扎眼的白色纱布让周眠一瞬间回忆一切。
左季明照顾这样的他一定很累吧,即便是在沉眠中眉头依旧是紧锁的。
于是周眠便硬生生煎熬地等对方苏醒,尤其是在他苏醒蹭动后,对方的身体有了一些正常的反应。
周眠几乎全身僵硬,动也不敢动。
最后他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周眠似乎感觉有人轻轻拨了一下他的头发,随后是克制的、将他轻轻揽抱放在床榻上的动作。
这次后,或许是药物的发酵,周眠的情绪终于稍稍恢复了一些。
他向左季明表达过感谢,但对方只是安静的翻动了书页,并没有多说什么,像是他做了本就该做的事情。
甚至,男人会轻描淡写地侧头看他,语气平淡的询问:“要听听这一页的句段吗?”
周眠微愣,他和左季明的爱好相似,但近来精神状态不佳,医生不建议看书。
于是青年轻轻点了点头,心中意外的平和,甚至泛起细微的暖意。
左季明颔首,他的皮肤是雪一样的白,过分的白会令人显得格外病弱,可眼前的男人却有一种内在充盈的冷彻美丽的力量。
加之彬彬有礼、高不可攀的姿态。
这无疑令他在某些时候格外蛊人。
譬如此刻,他轻轻垂眸,淡色的唇微动:“爱情一字,拉丁文作amor,起始于爱慕,终极于死亡,但在此前,是无尽的怅惘,忧伤,悲泣,欺骗,罪恶,懊丧。”【注1】
左季明的声音很好听,不急不缓,低声念出语句的时候更像是某种厚重的祷告与祝福。
周眠只是安静地听着,苍白的脸颊看不出任何的神色。
一直到左季明放下书籍,他才恍然似回神,低声道谢。
左季明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书籍的黑色皮革封面,向来冷淡的面容慢慢泛起细微的温色,他说:“那么现在,你该休息了。”
周眠是在第五天出院的。
R市近来一周都是雨天,下午的天气阴沉的厉害,空气中似有粉尘,沉闷潮热的令人难受。
但考虑到周眠刚出院,左季明还是从家中给他多带了一件熨烫地整整齐齐的米白色薄外套。
出租车司机早就在医院门口候着了。
周眠有些晕出租车里的气味,夏天车内开着空调,车窗全都是封闭的,车座的皮革味与烟味交杂在一起,青年本就生病将愈,这会儿脸色更是白的吓人。
“不舒服吗?”
左季明低声询问。
医院离公寓不算远,周眠也不想麻烦,便微合上眼,摇了摇头。
但下一瞬,一双漂亮修长的手便伸了过来,白色的口罩被轻轻挂在青年的脸上。
好闻的橙子味迅速充盈鼻腔,很快驱散了不适的感觉。
周眠下意识转眸看向男人,左季明只是微微牵了一下唇:“很快就到了,忍一忍。”
几分钟后,白色的出租车停在公寓的门口。
周眠下车第一时间就摘下了口罩,他总疑心口罩上也染上了车内的味道。
但青年还是没有立刻将口罩丢弃,而是放进了口袋。
回到公寓后,好像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即便这几天左季明一直在医院照顾他,公寓里依旧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或许是受到左季明的影响,周眠也十分注意卫生习惯。
当然,也是疑心手上残余皮革的气息,总之青年回到公寓先是进卫生间好好搓揉了一番。
卫生间的白炽灯并不是很亮,甚至有些暗淡,周眠抬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青年面白如纸,只有嘴唇透着些许人气,银丝眼镜下的下三白眼放松下来天然地透着一股冷漠的气质。
只是那张脸太精致了。
几乎没有任何的瑕疵。
还有他的头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眠总觉得自己的头发长得过分地快。
前段时间还只是半覆盖住耳廓,现在已经长到耳垂的地方了。青年本细碎的刘海也已经长长了,此时被他自然地别在耳后。
稍长的头发总会叫人变了种气质。
周眠本来阴郁冷淡的外表也全然被这种气质所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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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看到这副皮囊的人如今第一瞬间想到的只有,漂亮。
那是一种本不该被称为漂亮的美。
甚至充斥着莫名的蛊惑。
周眠只是看一眼,便无法控制地联想到那尊怪异的神像。
这让他几乎下意识的产生不适的感觉。
真的.......越来越像了。
那种给人的感觉。
他忽地关上了白炽灯的开关,按住自己又开始颤抖的手腕。
不要多想了。
周眠快步走出了卫生间,或许是他的表情又开始难看起来,从房间走出的左季明正对上他的脸,询问道:“怎么了?”
周眠不想多麻烦对方,便道:“没事,只是刚刚接到不少需要完成的作业,有点头疼。”
男人几步走到他的面前,眼皮轻垂,青筋微鼓的手腕自然地覆在青年的额头,在确定对方没事的时候才慢慢敛起手指。
左季明道:“我可以帮你。”
周眠其实并不喜欢和别人近距离接触,但对方无声无息地占据了个兄长的名头,加上在医院这几天无法拒绝的接触,倒也算是熟悉了彼此,默认了男人的接近。
青年抿唇道:“不用了,我可以解决,而且我们专业也不同,太麻烦了。”
左季明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
周眠确实有不少专业课作业试题需要补,好在专业课老师将ppt发给他了,对照着补倒也省事。
天色近昏的时候,周眠拿上睡衣,打算先去洗澡。
刚打开房门便听到厨房传来的油烟机的声音,应该是左季明正在做晚餐。
厨房的门被推开了,左季明腰间挂着深色的围裙,他的手上还套着一个透明的塑料手套,看起来十分严谨。
男人看到周眠拿着衣服的手微顿,平淡道:“饭马上就好,你洗完澡就能吃。”
周眠点点头,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
他先是打开有些轻微生锈的花洒调试好水温,随后才脱去衣物。
夏天洗澡是有些闷热的,周眠的水温调的稍低,但还是不免有水汽溢出。
卫生间洗澡的地方的灯光比外面的洗漱台还要暗,青年揉搓着头发上的泡沫,稍稍冲洗一番后,瘦白的手腕便向窗台边的置物架上摸找沐浴露。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似乎是雷阵雨,天边隐隐有轰鸣的雷声。
在一道极大的雷声劈下来后,周眠摸到了一个不属于塑料的崎岖物件。
很坚硬,像是什么刷了漆的木头物件。
闪电在天空划开一道明亮如昼的裂痕。
周眠睁着湿漉漉的眼僵硬地看了过去。
只一瞬间,他仿佛被人用钉子钉在原地,身体如同生锈的人形机器,每一个连带肉肢的关节都无法动弹。青年的脸孔呈现一种近乎窒息的青灰色,瞳孔紧缩,像是即将被机器销毁的失败品。
那是一尊神像。
温柔慈善的笑容,长发及腰,半.裸不露。
它长了一张像极了周眠的脸。
昏暗的浴室内,青年的额头上被温水溅起一片片水花,耳边开始隐隐响起古怪的轰鸣声,愈演愈烈、愈演愈烈。
仿佛此时他正被人群包围,无数尖利刻薄的指责响彻他的耳畔。
倒吊的乌鸦在他的脑中发出尖叫、口吐人语。
“逃不掉了、逃不掉了。要被抓住了。被抓住了。”
吵得他不得安生。
昏暗的世界慢慢开始扭曲,光怪陆离的画面被挤压成一团腥臭的物体。
周眠缓慢、僵硬地捧起那尊白漆刷的神像,青年的牙齿绷不住地发出‘咯咯’的声音。
他的表情开始扭曲,湿漉漉的头颅半垂下,身体佝偻起来。
他笑了。
那笑声越来越刺耳、越来越难听。像只难听的乌鸦。
头颅的水声依旧哗啦啦的响,冲刷着青年漂亮如白瓷般的身体。
水珠落进赤红的眼中,又随着眼角滑下。
周眠的喉头阴戾的发出‘嗬嗬’的声音,他弯着赤.裸潮红的身体,在狭窄的卫生间的角落找到了一把锤子。
那是上次来维修的工人遗留的一把冷硬的、泛着阴郁光芒的铁锤。
青年瘦弱的手腕紧紧握着锤子的把手,他的嘴角扯着怪异的笑,额头的青筋如埋藏在皮肉下的肉虫一般鼓动。
他跪坐在地上,丝毫不顾及已经碰撞的红肿淤青的膝盖,将那尊微笑的神像放在潮湿的瓷砖上。
又一道闪电劈下,周眠古怪的笑着,一边高高地扬起手中的钉锤,用力地往神像上砸去。
木制的神像被巨大的冲击力砸烂了脖颈,头颅飞了出去,又在墙壁上重重弹了回来。
周眠笑的更嘶哑了,他像是见到什么乐不可支的事情一般,趴下身体,捡起那颗漂亮的头颅,侮辱性地按在瓷砖地上。
瘦弱的手臂再次扬起。
“哗啦——”
这次是地板砖碎裂的声音。
头颅滚到了碎裂后露出的水泥地基上。
而周眠的胳膊、大腿、小腿、胸口都被碎裂的瓷片割开了细密的裂口。
浴室门外隔着水声传来了一道焦急的声音,听不真切。
周眠却像是被那声音刺激的癫狂了一般,他发泄般地拿锤头用力砸着地上破碎的神像,越砸越烂,越砸越丑陋。
他仿佛看见那神像中逐渐溢出的鲜血,染得地面全都是猩红的血水。
那血水像是有生命一般,慢慢开始蔓延,直到周眠赤.裸的脚下。
周眠开始害怕了,他丢下铁锤,双手抱住膝盖,瑟瑟发抖地蹲坐在堆叠的碎瓷砖上。
潮红的眼中全然是神经质的恐慌、厌倦、崩溃。
“哗啦——”
浴室的锁被人砸坏了,门陡然被推开。
青年轻轻抬头看过去。
来人一身雪白干净的衣衫,乌黑的短发利落漂亮,焦急的面容替代了总是八方不动的冷淡稳重。
是左季明。
周眠愣愣地看着他,眼睛里都是水,并随着刺痛的眼睑慢慢往下落。
哗哗的水声被止住了。
雾气逃窜一般地离开了这狭小诡谲的浴室。
赤.裸佝偻、满身伤痕的青年被人轻轻抱住,有人轻轻贴着他的脸颊,用发抖的声音告诉他:“没事了、没事了,眠眠别怕。”
整个房子安静的只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周眠颤抖地往身后男人的怀里缩了缩,他不停地摩挲两边的手臂,慢慢的开始变成用力的抠挖。
他哑着嗓子道:“季、季明哥。”
手指向不远处被砸烂的只余下一颗漂亮头颅的神像,青年开始急迫、惊恐地喃喃:“我明明扔了它的。”
“那天晚上,我把它装进塑料袋,下楼把它扔进垃圾桶里了。”
青年又开始浑身发抖,克制不住的语气逐渐变得暴戾。
左季明紧紧握住他开始疯狂挥动的手,十指相扣。
男人的声音也有些细微的颤抖,他压着嗓子,哑声道:“眠眠,你记错了。”
周眠一瞬间如木头一般地动了动眼睛,殷红如鬼的嘴唇开合:“......我记错了?”
左季明将青年湿漉漉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毫不顾忌青年身上脏污的血液,喑哑道:“那天晚上,是你亲手把它带回来的。”
“你当时的状态很不对,即使在喝水,也一直紧紧握着那尊神像不肯松手......后来我看到你把它带回房间,那段时间你去哪里都一直把它带着。”
左季明轻轻拍着青年瑟缩的脊背,低声道:“最后,我是在浴室里看到的它。”
周眠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左季明轻轻捂住他的眼,冷淡的声音变得柔缓起来:“所以别怕,你只是生病把它忘记了。”
“乖眠眠,我现在帮你穿衣服,不要着凉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