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经彻底被遮天蔽日的乌云笼罩住了。
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之前, 周眠终于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看到了那座小庙。
粉墙灰瓦,门口白色的神幡似乎因久未换新而变得灰扑扑的,地上的石子路也有些坑坑洼洼的,看上去像是废弃一段时间了。
左季明轻轻牵住青年骨感的手指, 拇指微微摩挲, 他微微垂头, 耐心询问青年道:“眠眠,是这里吗?”
周眠的脸色有些差,即便天色已经彻底, 依旧能看出他面上的惨白。
他僵硬的点了点头。
左季明轻声道:“快要下雨了,我们快些进去吧。”
周眠当然知道,只是他的心跳声实在太大了。
像某种鼓声,密集的让人心慌。
某种不好的预感像是阴冷的寒潮般, 从细密的皮肤表层逐渐侵蚀入骨子里。
“眠眠?”
身边的人在催促他。
周眠的喉头鼓动,他不得不勉强压制住那种恐惧的感觉, 慢慢跟在左季明的身后。
不可否认,他开始后悔了。
已经没有退路了, 因为一场大雨已经彻底下下来了。
两人的脚步加快了许多, 豆大的雨滴十分有重量, 落在皮肤上甚至会令人产生一种被鞭打的错觉。
他们在大雨倾盆的时候躲进了那座庙。
庙很小, 只堪堪有一个小小的主殿,周围浮沉着浅淡的灰尘与香灰气息。因为天色过暗, 雨声哗然, 周眠的眼镜上黏着雨水, 便也无法看清四周。
青年下意识的取下眼镜,随意擦拭了一下。
当他再次戴上眼镜的时候,一道明亮温暖的烛火从身边亮了起来。
周眠下意识看过去, 是左季明,男人手上捧着细长的白色蜡烛,火光覆盖在他白瓷般的脸颊上,竟莫名的给人一种冷淡、神圣的错觉。
只是这种错觉在男人软化了眼神,看向周眠的时候便消失殆尽了。
左季明抿唇笑道:“这是我以前随手放进旅行包里的,没想到今天能派上用场。”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水滴落在地上仿佛能砸出一个深坑来一般。
看样子,这是一场极大的暴雨。
周眠有些不自在的挪开了眼神,橘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恍然透着一股淡冷的红,青年低低应了一声,随后便就着光芒抬眸看起庙宇的结构。
也就是这时,他终于直直地对上了庙宇中央最为庞大精致的白瓷神像。
与记忆中的结构一般无二,巨大的神像在火光中隐隐勾着唇,它通身呈现一种墙灰一般的白,半.裸的身体纤瘦有力,可那张慈目微垂,蛊惑颠倒的脸分明与周眠一模一样。
它正注视着青年,眨也不眨。
还有供桌上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白色木雕,上香的灰炉子里布满烧焦的肢体、以及残缺的木块尸体,简直像是一场荒谬的邪恶祭祀。
周眠几乎一瞬间白了脸,他的肩膀轻颤,连腰肢都微微佝偻了起来。
一双温凉的手捂住了青年的眼睛。
“别怕。”男人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安抚。
左季明轻声道:“既然眠眠不喜欢,它们就不该存在了。”
男人说话的语气有些怪异,但瑟缩的青年此时哪里能听得出来,他已经被这些古怪的神像折磨的失去了理智,几乎是看到的一瞬间,便颅内空白,只余下血腥与暴戾的记忆。
左季明说:“眠眠,闭着眼睛,不要睁开。”
大雨微歇,并有愈演愈烈的意味。
周眠听到了近乎刺耳的瓷片破裂的声音,疯狂的击打声令人心生不安。
好半晌,动静才慢慢消失。
周眠又闻到了阵阵浓烈的烟熏味。
即便是闭着眼,青年也能感觉到眼前逼人的热潮,以及刺着眼皮的火光。
许是再也难以忍耐黑暗的恐惧,青年薄红的眼皮慢慢掀开。
他看到一副近乎让他失神的画面。
破碎的神像肢体完全看不出曾经高耸压迫的模样,这只是作为男人背景。
左季明修长笔直的站着,衬衫的袖口被卷起几分,他的眼前摆放着巨大的神炉,里面是冲天的火光。
翻动的瞬间,全然是逐渐变成灰烬的木雕神像。
男人似乎注意到青年的目光,他慢慢抬眸看了过来。
他笑了,说:“眠眠,全部都处理了,它们再也不会出现了。”
*
周眠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即便是缩在破败简陋的小庙中。
再醒来外面的天色漆黑一片,暴雨仍然没有停歇。
并且,更糟糕的是,暴雨令溪水暴涨,将山间的小路完全冲毁了。
小庙地势不妙,通往下山的可行通道完全被淤泥堵塞住,淤泥之外全部是混着猩红泥土的浑浊的水。
而或许是受到天气的影响,周眠和左季抿的手机根本没有信号,也就没有办法向外界求救。
换而言之,他们被彻底困在这座小庙里了。
而他们的食物仅剩下几块饼干和一块面包。
因为本身就是一场短途旅行,足够快的话,甚至可以当天即回。
谁也没想到会碰到大雨封山。
前两天两人勉强还能撑下来,左季明几乎没动过食物。
但到底是成年男子,上山本就耗费了不少精力,即便左季明刻意省下口粮,也完全不够吃。
在第三天的时候雨终于停歇了,左季明确定附近没有危险的食肉动物后,便打定主意去山上找找有没有野果或是可捕抓的动物。
顺便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向外界求助。
周眠没法跟着他一起去,青年体质本就偏弱,即便小庙的门窗都还算完好,可没有被褥保暖,山间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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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左季明回来的很晚,并且回来的脚步有些细微的踉跄。
但他的神情看上去高兴极了。
男人的手背在身后,隐隐有血迹滴下混在泥土中。
他并不肯将捕获的猎物给周眠看,只说是抓捕的时候没控制住力度,有些血腥。
周眠本就昏昏沉沉的,便也没有在意。
好在还有个打火机,两人至少还能就着吃熟食。
左季明的厨艺不错,即便没有调料,也能将肉食烤的喷香。
周眠本就许久没有吃过熟食了,左季明将半凉置肉的喂给他的时候,青年近乎是吞虎咽的进食。
这不知名动物的肉类有些细微的腥酸,但也还算香,被烤的粉嫩,几乎入口即化。
终于缓解了饥饿的周眠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询问道:“季明哥,你吃过了吗?”
左季明微笑着并了并腿弯,道:“我刚烤的时候就吃过了,你不用担心我,好好休息病才能快点好起来。”
周眠点点头,吃完肉食的口中开始泛起回潮似的酸味,他实在没吃过这种肉类,便忍不住问道:“季明哥,这是什么动物的肉啊?”
左季明顿了一下,才慢条斯理道:“我也叫不上来,可能是山里的野狍子吧。”
他说着,明暗不定的眼直视青年道:“你喜欢吗?”
周眠没吃过野狍子,但也知道这肉类极鲜美,是当天将割取下来的新鲜,他点点头道:“我当然喜欢。”
左季明这才笑了。
如此又过了两天,周眠终于能起身了,实际上他的体温早就降下来了,只是还有些虚弱,但是左季明一直不允许他起身,只说要他养好身体。
但周眠实在有些好奇,因为左季明无论刮风下雨,几乎每一天都能准时回来,每天的肉类都是如出一辙的野狍子肉。
左季明从未让他看过肉类的模样,只说是血腥,看多了容易不舒服。
这一天,周眠再一次提出要起身和左季明一起出去的意见。
不出意外的,还是被男人拒绝了。
可这次,青年忍不住了,自从神像彻底被毁,他的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他知道自己对于左季明来说就是个拖累,心里总有些不好意思,便想着自己不能光等着人来伺候自己。
周眠慢步跟在左季明的身后,地上的泥土还是十分软烂,几乎一走就是一个深深的红色脚印。
左季明的动作不急不缓,但他身后的青年跟上还是有些难度。
男人一直走到一处密林才稍稍停下。
这里其实距离小庙并不远,甚至地势平缓。
周围一片寂静,看上去并不像是会有动物常待的模样。
很快,周眠看到左季明找到一块锃亮的石块。
男人拿出自己口袋中的水果刀,开始慢慢磨了起来。
周眠知道水果刀卷刃了,这是左季明昨夜与他说过的。
如果说到目前都十分正常,可左季明接下来的动作就堪称惊悚了。
男人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裤腿卷了起来。
他的小腿肚颜色很奇怪,粉嫩一片,与腿骨上面一层的颜色全然不同,像是新生长出来的皮肉。
左季明慢慢的举起刀刃,顺着皮肉的方向开始划开。
一瞬间血流如注,男人的手上多了一块饱满的肉类。
他自言自语道:“眠眠很喜欢吃,这次应该够了。”
“就快了.......”
他说着,唇边勾起一抹近乎甜蜜的笑容,与他冷淡的外表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周眠紧紧捂住了嘴唇,青年的喉管剧烈滚动,像是下一秒就要呕吐出来一般。
他几乎无法理解眼前的画面。
恐惧让他浑身都在打颤,甚至令他眼前发黑。
可青年没有更多的时间,因为左季明已经转身,准备回来了。
周眠心中一片慌乱,他慌不择路的往回跑,甚至不小心跌了一跤。
裤腿上沾满了猩红的泥水,周眠根本忍不住酸胀的泪水,可他没时间了。
必须要快点赶回去。
不能被发现的。
他现在根本跑不掉,下山的路完全被堵塞,上山更是不安全。
他只能回小庙里。
周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缩在小庙的阴影角落里,整个人像是被逼入绝路的困兽。
摇曳的橙色灯火被门打开带来的气流吹动了一下。
“眠眠,我回来了。”
男人的声音温柔极了,像是呼唤自己的爱人一般轻柔。
他放下自己手中的肉,狭长的眼四下寻找,这才发现缩在阴影里的周眠。
左季明无奈的走向青年,温声道:“眠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真是不让我省心。”
说着,他终于彻底看清了青年怪异的模样了。
周眠的脸色近乎是惨烈的白,甚至青年有些忍不住的干呕,漂亮的黑眸氤氲着水汽,却不像是往常一般满是依赖地看向左季明。
对于左季明的靠近,他抖动的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死去。
左季明的眼睛慢慢扫过青年潮湿的裤腿,以及沾满猩红淤泥的鞋底。
半晌,他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周眠。
他慢慢笑了,语气轻飘飘道:“啊,眠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周眠忍不住抓紧衣袖,他的头死死地垂着,闻言猛地一抖,随后便不知所措的颤声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左季明半蹲下来,他冰冷的手指慢慢抚过青年变长的发梢。
他意味不明道:“眠眠,我已经忍不住了,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可以承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