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苏淼淼,你就非得这么看”
“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
明镜湖旁,陈昂又一次扶着额心,头疼地问道。
“不然呢”
苏淼淼穿着一身利落的短襦单裙,
说话间,便也看见了水栈头停着的垂着纱帐的桂棹小船,干净致,船心布有小案,四面还垂着纱帐,小檐上还挂着錾着“陈”字的铜牌,一看就是陈国公府用来宴客玩耍的船。
陈老公爷领过大梁水师,家中各色舟船颇多,从大梁宝船,到从蚂猛小舟,若论游湖操舟,满京里再没有陈家人更气派讲究的。
苏淼淼捋了捋衣袖,已经
陈昂要对心上人表白的日子,她却要横插一杠子,且还不是当客人,而是暗戳戳躲
这种要求,陈昂一开始当然是不同意的。
苏淼淼也算是磨破了嘴皮,先是求肯利诱不成,不得已又换成了威胁,只说她是不放心姐姐,陈昂若不答应,她就要告诉去爹娘说他对姐姐心存不轨,存心诓骗,叫他这表白表不成。
这么一来,陈昂这才没法子的答应了这事,这时听了这话,不甘愿的伸了指头“你也说了四面开阔,哪里有给你
这小船所
陈昂笑眯眯的“怎么样就守
苏淼淼撇他一眼,冷哼一声,几步上前,一撂裙角,干脆利落便跳了进去。
乌篷船显然已被扔
苏淼淼踉跄的站定了身子,她自然不怕这么点水,只是这一刻,看着船下粼粼的水光,她却仍又忍不住的想起了那一句她自己也终究殒命水中。
呸,晦气
苏淼淼猛地摇了摇头,将这晦气的话又甩了出去。
都是胡言她才不会这样都怪陈昂,什么借口不好,怎么偏偏就选了游湖
没料到苏淼淼这样固执,陈昂也是没了脾气,最后求了一句“卿卿就快来了,你可小心些,千万别叫
苏淼淼没好气“你放心,若有事,我便是跳这湖里游回去,也决计不会叫姐姐瞧见是谁。”
这话也是十分真心,姐姐的心思细,脸皮又薄,与陈昂心意都定下,家里却没一个人知道,苏淼淼比他更不乐意叫姐姐
许是因为刚刚想起的晦气话,苏淼淼进乌篷前,不知怎的又有几分不安,也抬头叮嘱了一句“姐姐不会水,你当心些”
虽然那怪异声响里,说的是姐姐有身孕后,才被她推到了水里,但离水远些,总也没错。
陈昂一口答应,又担忧心上人
的确,苏淼淼没等多久,便也听到了动静。
一开始,是被陈昂托来的陈家三姑娘,一路引着苏卿卿上了桂棹船,笑吟吟的客气“这原是留着夏日里采莲用的,倒也清静,姐姐来得早,且
这显然是借口,因为片刻之后,陈家姑娘没回来,来的却是头戴青纱幞头,身着暗绣团纹的玉色锦衣,束带上间镶了琥珀透犀,连靴帮子都白得刺目的陈昂。
这一副开屏孔雀的模样,叫满腔心事的苏淼淼,都忍不住撇嘴
就这样的小子是故事主角姐姐清冷的就差与飞月宫与仙女作伴了,怎么会喜欢这么讨人嫌的小子
但接下来的时间里,却验证了陈昂当真不是胡言。
陈昂给她寻的“风水宝地”显然也是费了心思的,不远不近,隔着竹蔑,能看人影,却听不见人声。
男女之间的氛围,是很微妙的,便如眼前的陈昂与苏卿卿,分明船上四下开阔,两人相对而坐,也并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从始至终都隔着木案,有礼有节的,连手心都没有碰过一次。
但一船之隔的苏淼淼,却就是能察出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旖旎。
或许是姐姐面颊上那一层淡淡的嫣红,也或许是陈昂亮的叫人嫌弃的眼神笑容,不必什么多余的举动,便任谁都能瞧出两人的亲近与默契。
她从前与衡哥哥之间,有过这样的亲近吗
猛不防的,苏淼淼忽的想起了箫予衡。
她捂着心口回目光,又察觉到了熟悉的心痛。
感情不是轻易便能回的,近五年的全力以赴,已让箫予衡三个字附骨之疽般,深深扎进了她的骨血之中。
即便
但苏淼淼还是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为着一个不知真假的声音,就这样彻底放弃。
尤其是知道了陈昂与姐姐的情意之后,苏淼淼就更是忍不住忐忑回忆
是不是她听见的声音出了错是不是其中还有误会
退一万步,就算衡哥哥对姐姐一见钟情,可姐姐已有陈昂,或许今日之后就会定下亲事,衡哥哥难受一阵子之后,是不是还会对她动心
父亲与母亲刚大婚时,父亲对母亲也只是恪守礼数,相敬如冰,可这么多年下来,不照样成了一对恩爱夫妻
她与衡哥哥,或许也会是一般呢箫予衡与苏卿卿是一见钟情,为什么便不能与她日久生情
每每这样想罢,胸口因为“不定婚事,不再喜欢箫予衡”而生出的悔恨与刺痛,便更是潮水一般泛滥不停,若不是苏淼淼硬是咬牙忍耐,说不得这三日里,她就会忍不住去找箫予衡。
苏淼淼心中复杂,加上她只是不放心才跟了来,并不是当真想偷听长姐私话,也只是时不时的才抬眸看一眼。
因此等苏淼淼再抬头时,便忽的看见苏卿卿站了起来,低着头,似是恼火又似是羞涩,对面的陈昂则是身子前倾,似乎又
苏卿卿原本是要走的样子,但不知陈昂说了什么,虽然头还深深低着不肯开口,但身子却明显的一点点折了回来。
虽然听不到剩下,但苏淼淼隐隐却能猜到,这大半是就是
苏淼淼有些激动的睁大了眼睛,但也就是
水栈另一头,却忽的传来了刺耳的惊呼与吵嚷。
这样要紧的时候被打断,连苏淼淼都有些恼火,就更莫提船上的陈昂,扭头询问时,都几乎气急败坏。

会水的。
这话就实
陈昂自幼习武,也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加上扭头看见了苏卿卿面上的担忧,便干脆道“若不然,我去瞧瞧”
苏卿卿没有阻拦,只是面带担忧的叮嘱一句“你,当心些。”
“放心,捞人算什么,就是尊大铁牛我也能给你捞出来瞧瞧”
陈昂洒然一笑,又有意无意的扭头瞧了苏淼淼所
苏淼淼明白这一眼的含义,无非是叮嘱她照应姐姐。
她默默咬了嘴唇,心中却有些难言的焦躁。
瞧着方才那模样,分明只差最后这一哆嗦姐姐就要答应了,偏偏就冒出个落水的老头来。
这事情也太巧了些,总叫苏淼淼忍不住想起听过的谶言。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不论陈昂与姐姐有多么心意相通,两个都没法
也就是
春风拂过,露出苏卿卿海棠初醒的娇靥,那样叫人动容的担忧与牵挂,偏偏却不是对他。
箫予衡独立岸边,沉默不言,眼眸危险如渊。
苏淼淼怔了一下,匆忙回头,透过另一侧的缝隙寻了半晌,才
衡哥哥是什么时候
苏淼淼诧异间,摸索着往上看到箫予衡神情,指尖便被刺中般忽的一缩。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箫予衡。
她记忆中的衡哥哥,是君子谦谦,身姿朗朗,清隽如挺立的青竹,但此刻立于岸边的箫予衡,眼神里却透着莫名的隐晦狠戾,阴冷的叫人陌生
苏淼淼手心微颤,下意识往后退了几分。
箫予衡并未
苏淼淼还未回神,身后忽的传来“咚”的一声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苏淼淼猛然回头,跟着便是丫鬟竹影的惊呼。
姐姐落水了
好好的,怎么会忽然落水
苏淼淼心下一惊,顾不得细思,躬身向前滚了一圈,便游鱼一般顺着船尾滑进了水中。
早春的湖水仍旧清凉刺骨,下水的一刹那,苏淼淼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她其实是很熟悉这种感觉的,即便近五年没有再下过水,
或许是湖水太凉的缘故,刹那间,苏淼淼竟像是回到了十岁之前,箫予衡从未出现
她清楚的记着眼下最要紧的事,这样凉的水,姐姐禁不住太久。
苏淼淼强忍颤栗,手心扒了船沿凸起,熟稔的
可就
箫予衡手上捏着什么他又朝着姐姐挥了什么
姐姐分明怕水,也分明没有紧挨船沿,又怎么忽然就落了下去
仿佛灵光从脑中划过,闪烁炫目,瞬间堙灭所有她从未
苏淼淼怔怔停了动作,屏息沉进水中
箫予衡浓绿的衣袍,水草般漂浮
他已经跳下栈道,抓住了姐姐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