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片模糊不清的迷茫之中,苏淼淼怔愣而无措的站着,心中满是疑惑。
渐渐的,雾气中便显出千里荒漠,茫茫北原,红色的旌旗,染血的甲胄,大梁士卒们
对了,这是北境,是大梁与戎狄的战场。
苏淼淼忽然想起了自己要干什么。
她要找陈昂,她要告诉陈昂不要从军,不要北伐,要他赶快回去
她惊慌的向前,不过几步,眼前便也果真出现了昏暗的营帐,帐内立满将士,主位之上,却赫然是身披银甲的箫予衡
箫予衡这次北伐,六皇子也领了兵,还是主将
苏淼淼还未回神,便已听见了熟悉的名字“陈昂,你可想好了”
她连忙回头,果真
他瘦了许多,脸上还带着脏污,但许是
“此计凶险,左王生性狡诈,不真不足以诱敌,为饵之人,必定九死一生。”
“大局为重,你若遇险,我不会因为你是是国公府子嗣,便救你。”
“陈昂,你还年轻,不必逞强。”
不成别去别赌气你会死的
苏淼淼冲了上去,但没人能听到她的阻拦,任凭她如何呼喊,面前陈昂仍是拱手向前,声音大得气人
“末将甘愿”
接下来的场面,乱得如同走马灯,苏淼淼看见了陈昂持刀拼杀,一支支利箭
她看见了陈昂身中利箭,直直的倒
一幅幅画面从眼前飞快的闪过,再一转,便已是大军班师。
陛下亲自迎出城外,吹笙鼓乐,贺王师回朝。
陈国公府外,门顶匾额上却已悬了黑幔白花。
姐姐苏卿卿一身素缟,眼角通红,摇摇欲坠。
大梁胜了,陈昂没有回来。
梦境到这儿,苏淼淼挣扎了两下,便似终于从冰冷的凉水里挣扎了出来一般,猛地坐起了身。
胸口还

苏淼淼一个激灵,彻底回过神,一个用力干脆从床上跳了下来。
吉祥吓了一跳“这是要干什么”
苏淼淼却已经径直去了隔间盥洗“快点,我要出去。”
“这么早姑娘要去哪儿”
“陈国公府”
多半个时辰之后,苏淼淼踏着初亮的晨光,将还
见着苏淼淼后,陈昂的神色简直称得上万念俱灰“天啊,我早起练拳都没这么早我这头正求着叔叔给我与卿卿提亲去呢,你这大早上跑过来,旁人还以为你与我有意思姑奶奶,你别害我了成不成”
苏淼淼才不理会他这一番哭喊,抓住了陈昂之后,便只干脆道“这次北伐,你不能去”
陈昂一听就扶了头“哎呦喂,怎的还是这事儿”
苏淼淼当然不是今日才刚说了这事,
此刻意气风
陨落
因为陈昂早早的就死了,就死
管走向不同,但
回过神后,苏淼淼
但这种事,显然不是想要
才隔了一夜,眼看着苏淼淼又追上了门,陈昂更是无奈“别闹了,是不是因为前日我为卿卿出头,得罪了你你这脾气怎的这样小”
“你会死的陈昂,你回不来,会死的”没等陈昂说完,苏淼淼忽的打断了他。
“嘶不至于这么狠吧,我这不是都给你告罪、淼,淼淼”
陈昂面上无谓的玩笑,
陈昂猛地站起来,简直手足无措“这是怎么了哎你别哭啊,从前把虫子塞你头
苏淼淼盯着他“我不是
陈昂连连点头,双手举起“我听我听”
苏淼淼深吸一口气,
她昨日里虽然也
可眼下她却是从头至尾的起始缘由,身上穿的甲胄跨的佩刀,班师回朝的热闹场面,都一字字清晰的仿佛仍
陈昂原本玩笑敷衍的面色,
等到苏淼淼说到姐姐一身素缟悲痛欲绝时,陈昂甚至不忍再听般颤抖的闭了双目。
但等苏淼淼随后一句说罢,陈昂沉默半晌,第一句问的却是“胜了吗”
苏淼淼“你说什么”
陈昂看向她“你说最后胜了,左狄王中计被俘,王师大胜归京,是不是”
苏淼淼猛的瞪大了眼睛“陈昂,你知不知道我
“我信。”
这一次,却是陈昂主动打断了她的话头。
他的脸色有些泛白,但神情却还算平静“你说的那柄弯刀,是我祖父年轻时用过的宝刀,我幼时他曾说过,等我上阵的时候,便将此刀赠我,这事除了我与祖父,谁都不知道。”
苏淼淼松一口气“你既然知道了,我该知道我不是骗你,这次北伐,你不要去了,实
她第一次觉着,耳边这莫名的天音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再加上昨日的梦境,甚至都不必陈昂放弃从军,或许也能安然回来呢
陈昂看着她“我不去,那诱饵叫谁去当呢”
苏淼淼猛地一窒。
“淼淼,你也说了,戎狄凶残若狼,从前朝至今,北境仍是时有狄人劫掠,十室九空,生灵涂炭。”
“大梁与北狄终有一战,总有人要去,也总有人要死。”
“陈氏一门的爵位都不是白来的,将军百战死,若真有万一,也是我的命数。”
说到最后,陈昂甚至又恢复了平日挤眉弄眼的可恶模样“何况你也说了,我没有白死,一战成名,名垂青史,说不得宗堂里都要给我单立一块碑”
苏淼淼忽的沉默了,第一次,她
他姓陈,正如陈昂名义上的父亲,真算起来该是他的伯父一般,死
“那姐姐呢”
半晌,苏淼淼也只能艰涩的出声“你方才还说要托国公爷来上门求亲,你死了,叫姐姐怎么办”
“卿卿”
陈昂面上的笑意也忽的一敛,半晌,方才低声道“我对不住她卿卿原本也没有看上我,都是我死皮赖脸硬缠着她,才磨着她动心答应,之前只想着赶着北伐之前,与她定了名分,如今看来,是我想的简单。”
“六殿下的寒梅图,你不要,我昨日就讨来了,我还是托叔父送去,不是正经走礼,只是两家人私下商定,这样我若能回来,诸事欢喜,若是不成,不传出去,也不耽搁她。”
“瞧瞧,本来我是必死的,偏偏这会儿就先给你托了个梦,可见我还是有老天庇佑”
陈昂到底还是不曾完全死心,他侧过身摇摇头,对她露出白净的门牙“你说了我是叫箭射死的,这次我小心些,多带些人,贴身多穿一层甲,不就能逃过一劫了”
苏淼淼没有开口。
陈昂说得轻松,但她心下怎么会不知道,要命的不止是那一箭,避过了梦中的一箭,还有下一箭,还有刀枪剑雨,只要为饵,就必然九死一生。
她知道,陈昂也知道,这样的话,不过是一种无力宽慰与期盼。
仲春初四日,萋萋万物生。
偏偏
耳边的怪异天音没有再响,仿佛也
怎么会有凡人能违抗天意呢谶言之所以是谶言,就是因为不论凡人怎么挣扎,都无法改变这注定的结局。
正如她冲到了玉雨台上,也没有阻拦箫予衡与姐姐一见钟情,跟到了明镜湖,也只能亲见姐姐落水,衡哥哥英雄救美
陈昂的注定就是战死沙场,她的结局就是溺毙水中。
她缓缓站起,转身,一步步行出了屋内。
朝阳初生,晨曦刺目,苏淼淼仰头对着这刺目的天光,手心一点点用力,用力到指尖都忍不住的微微颤抖,因为痛苦,也因为不甘。
凭什么
她们分明也是活生生的人,凭什么就要认了这故事里莫名的荒谬结局
她偏不认
她偏要陈昂活着。
她要自己与陈昂都长长久久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