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留家里吃饭,谢根和陈冬照着上回谢星珩做的乔迁宴来铺的席面,多加了三个硬菜。
凑出来七菜一汤不好看,咬咬牙又凑了一个荤菜。
江家下聘大方,谢星珩拿了大额银票,留了三十两碎银子给他们过日子。
里外的事务谢星珩都安排好了,回门宴就想弄得体面一些。给谢星珩撑撑脸面,也好让江知与瞧得起。
请来的帮工有两个,都是钟点工。
一个负责中午晚上两顿饭,一个上午来浆洗衣物扫扫地。
木柴另买,城里没有捡柴、砍柴的。
这席面不好做,大半是昨天去酒楼下定,今早看着时辰,酒楼伙计来送餐。
谁也没想到谢星珩能跟街坊聊那么久,客走菜来,又被一番夸赞羡慕。
就这么几个人,谢星珩粗略看了看,六荤两素,五热三凉。
汤是鸡汤,再做了一盘酱鸭、一盘蒸鱼、一盘猪蹄、一碟素三鲜,一碗醋溜包菜。另有肉沫酸豇豆、咸鸭蛋、凉拌猪耳。
天热,也没个冰箱,井底都不够放。
他拿几个大碗,都装了一半出来,给陪着送回门礼的六个小厮吃点好的,就着开了一坛酒,外头赞声一片。
江知与远远听着,给他倒了杯茶,让他歇歇嘴巴。
院子小,外间六个人下了两扇门板,铺
谢根对江知与是很满意的,长得好,脸也嫩,孕痣标准色正,
虽说是招婿,出门
两夫夫坐一块儿,又养眼又喜庆的。
正经求娶,他弟弟八成娶不到这般标志的人。
当然,他人老实,他不好意思,也有长久的怂,不敢仔细瞧江知与的孕痣,是让陈冬看的。
他俩这几天也给江知与选了个见面礼,这还是刚
像这种大富之家,什么都不缺,挑着实用的,够不上档次。
比方说,预计花十两。十两买几车粮食、三头猪,搁
另外,根据谢星珩了解,这种生猪、生羊,几头几头的送,都是两家关系好,互相添席面的礼,他们家和江家还没熟到份上。抬去失了分寸。
不如送个漂亮废物。比如好的帕子、好的汗巾。
现如今,钱就能买到一方带绣花的丝绸手帕,添到十两,放
单独送一件,拿不出手。

他们只需要给江知与一件。
谢根两夫夫这辈子没花过这么大的价钱,就买个汗巾子,给他俩心疼的。
两人还没找着合适的活计,一边撑着体面,一边又十分害怕谢星珩旧态复萌,嫌他们上不了台面。
都决定买了,愣是咬碎了牙,也给谢星珩买了一条。
所幸丰州没有那么高价的汗巾子,两条加起来,将将五两。
很花哨,一条枫红,一条青绿。
因花样复杂,用的是绸缎料子。
中间素色,两头带绣样,一条点翠同心结,一条璎珞喜相逢,四角叮当挂着流苏与珠。
谢星珩看看满桌的席面,又看看红绿的汗巾,再瞅瞅哥嫂小心紧绷的神色,心下叹气。
原身作孽多年,他才来这里不到一个月,培养信任度,时日尚早。
“真漂亮,破费了吧手头还有几两银子用”
不出他所料,哥嫂一听就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们也不会看,这个还行吧颜色很鲜亮,绣样也好,上头还有珠子。”
听说还有金线银线绣的,他们来得晚,已经被人买走了。
那一刻,他们不知心里是失望还是庆幸。
江知与接过来,甜甜道谢“谢谢大哥大嫂,我今年还没买汗巾,正好用它了。”
谢星珩不知道汗巾怎么用的,他对这方面没有研究。
这几天的衣饰都是江知与给他打理,里里外外的衣服名目繁多,纹样都够他认一阵。
江知与是系
谢星珩心下了然,现
他也系腰上了。
仅是回门,哥嫂就能把银子花一半,谢星珩席间聊天,简单带过他
谢根就会种地捕鱼养鸭,现
陈冬也着急,若不是谢星珩再三强调先紧着腹中孩子,家里两个帮工他都不想要,这点活,他自己都能干。
闲着上火,想着他们一家还没秋冬衣物,趁手里有点闲钱,先扯了布,买了棉花,现
小豆子的衣服做完,再给二宝做个小被子。他预计年底、冬季生,到时候不穿衣服了,用被子裹一裹,来年再做。省些料子和工时。
大人就先抗一抗。
他们两眼抓瞎,想到从前还会攒些鸡蛋鸭蛋到城里卖,最近也想养鸡。
鸭子太吵,不养了。
照着计划磕磕巴巴的给谢星珩说,谢星珩很高兴“我正想让你们养鸡仔呢,这样正好。”
江知与知道农庄有“牧场计划”,试运行的头一样是养鸡。他侧目看去。
只听谢星珩说“我有个想法,你们听听看。”
养鸡都是到鸡贩子那里捉鸡苗。鸡苗贵,八个、十个铜板随手抓,十二个、十四个铜板,才能挑笼子、挑鸡苗。
一般母鸡比公鸡贵,差价就
农家抱鸡仔,五到十只是常见数量。院子大、有人照看,手头松泛的,会抓十五至二十只。
再多就养不了,鸡多了遭瘟,一窝全完蛋,也占地方难管理。
“我家这小院子,至多养十只,照现有的存活率,能有七八只养活。等它们下蛋回本,得三到四个月。”
这还是母鸡下蛋多的情况。
而抱鸡仔的价格到顶也就一百四十文,正好两钱。
回本又怎样说白了,这只是个补贴家用的进项,不能当做主要营生。
谢根和陈冬常年挨骂,尤其谈到银子的事。现
江知与
又算一只鸡每个月的下蛋数量,合计七只是多少,八只又是多少。照市价卖,一次能入多少。
他家做生意的,不拿算盘心里都有数。这些小额银钱,左耳刚进,张嘴就有准数。听到后边,谢根跟陈冬的方向变了,都看着江知与连连点头。
“那这样说,养鸡挣不了几个钱”他们问。
江知与是这样觉得的。
他听事认真,抓住了关键词。
“嗯夫君是说,他想让你们养鸡仔。”
成亲以来,江知与第一次叫谢星珩夫君,还是
两个字烫着他嘴,说着就脸红,低头捧着空杯喝茶。
谢星珩拎起茶壶,从他开始,满桌添茶。
“对,是养鸡仔。”
养鸡仔,
母鸡会孵小鸡,一年到头看不见几只。
养来养去,还得卖蛋。
卖蛋又没法孵小鸡。
愁死人了。
谢星珩问“鸡贩子怎么有那么多鸡苗卖”
谢根夫夫摇头“不知道啊。”
他们要是知道,也有鸡苗卖了。
饭菜冷桌,有苍蝇飞过来。
谢星珩说等等,先把菜了。
剩菜不多,现
外边小厮们也吃好了,谢星珩给小豆子把糖都装兜里,让他跟着小厮们去镖局玩玩。
小豆子舍不得他,抱着他腿不放。哄了一阵没辙,只好留着这小跟屁虫。
六个小厮去了四个,另两个蹲坐院子外的门槛儿上,看着家门。
谢星珩拿抹布擦门板,一家挪步到院子里,坐树下荫凉地,说他的养鸡仔方式。
孵化鸡蛋是他小学时的实验,长大以后,乡村生活、田园视频火起来,偶尔也能刷到一些。
基础原理很简单,只是多年没操作,古代环境和工具受限,他无法复原试验环境,尤其是温度不可控。
他放大了试验次数,说一百次到两百次,都是常见的。好让哥嫂定下心,不要太焦虑。
伤筋动骨一百天,大哥的腿再养两月就差不多。
头两个月,试验着孵小鸡,就让大嫂来。
十枚一批,一次平均二十二天。
两个月,约莫试孵化三次。
到他大哥恢复,就能接手,扩大试验数量,多几个孵化区域,试温调温。
种地捕鱼都
不然鸡贩子怎么孵的。
江知与继续算账。
三次试验的鸡蛋合计九十文钱。
按照最低预算,摸出规律得三千文钱,合算四两二钱八分四文。
按照最大失败率,得六千文,合计八两五钱多。
另算了基础的生活费用,不算抓药,每月一两上下。
孵小鸡的支出很灵活,期间肯定会有成功的。
到时继续养鸡,养大了卖鸡蛋,鸡老了卖鸡。亏损几月生活费罢了。
不孵也要过日子的。
初期试验,只需要多去看看,给鸡蛋翻身。
家小,活动范围就这点大,很适合大嫂去。
他俩忙起来,没空瞎想,于身心大有裨益。
今天来喜跟着一块儿来了,谢星珩喊他去买些鸡蛋“挑养了公鸡的人家买,先买三十个。”
他没带钱,说完就看江知与吃软饭的,怎么可能自己带银子。
江知与习惯性掏香袋,解开一瞧,里边都是香料。
江知与“”
香袋大,他喜欢往里面装金子银子,成亲以后怕谢星珩说他俗气,悄摸摸换成了普通香袋。

谢星珩垂眸看了眼,又摸摸腰带下挂着的小荷包,也指指江知与的小荷包“这是什么”
江知与尴尬“只能放几文钱的装饰品。”
谢星珩哈哈大笑。
“你怎么这么可爱”
他回头看大哥“有钱吗一百文差不多。”
鸡蛋常价是三文钱一枚,今天回门热闹,街坊四邻都送了蜜饯糖果,买鸡蛋不会抬价。
来喜会办事儿,瞧这情景便没拿钱,“我买来再说,你们先聊着。”
没有鸡蛋,就先说孵化环境。
送礼的木箱还
谢星珩想一次到位,这两天就请人过来改烟道,客卧单独热炕,用来孵鸡蛋用。
他体感温度
夏季孵化,也要升温,给到合适的温度。
家里衣服少,用稻草将就一下,上下通铺两层。
保持温度最麻烦,这个琐碎又没准数,夜里都要时常看看。谢根说他来。
等鸡蛋买回来,一家人又到屋里去。
谢星珩找了一盏煤油灯,敲了一只茶杯底,拿着两头漏光的茶杯倒扣
烛火被茶杯聚拢,从顶部的缺口照出,放一枚鸡蛋上去,能照出内里的影子。
不如手电筒清晰,还算能看。
茶杯矮了点,鸡蛋下面被烤到了,谢星珩要找人定制个配套的。
条件有限,就先这么着。
“我
他最初学的试验流程,会先照蛋,挑出有裂纹的、没受的。
后面看的视频,有的是孵化几天过后,再去照。
另外冬天量不照,怕鸡蛋失温。
跟哥嫂说,他要直白一些,也不怕让江知与听见,都成亲了,没啥。
谢星珩看了眼小豆子,嗯,少儿不宜,他想了想,文明了用语。
“母鸡单身的时候,下的蛋,不能孵化小鸡。母鸡跟公鸡

陈冬还摸了摸肚子。
小豆子尝试加入“为什么”
谢星珩“你父亲和你爹爹,
小豆子眉头皱起来。
谢星珩“因为你爹不是鸡,所以你不叫小鸡。”
有裂纹的好解释。

炕还没改,谢星珩假装炕有温度,铺了稻草,按顺序放置十个鸡蛋,再往上铺稻草。
之前的破衣裳,陈冬没扔,想裁剪了纳鞋。
谢星珩掏出两件,罩
“大概就这么摆,一天里看个几次,不放心可以看频一些,反正温度稳定就行了。”
实际温度感应,谢星珩倒一杯热茶,等着茶杯凉下,快速递给哥嫂,让他们摸摸。
有些热,略微烫。
陈冬说“跟我贴饼子的热度差不多。”
他为了省事省时,会
忙农活的时候很好用,早上忙完回来,就着上午的凉粥,再吃几张饼子,就能歇午觉了。
晚上再做饭,饭后就闷热水。
他有感觉就最好了,谢星珩让他多多尝试。
“符号就先学几个。”
鸡蛋上列序号,从左到右是阿拉伯数字一到十。
再给一沓纸打样,做记号的时候,比对着鸡蛋上的序号,
叉是坏蛋。
“正”是翻面次数。
天数暂时不记,都是同期开始,能记得日子。
熟悉数字后,再写日期。
正字都要划,鸡蛋什么时候坏掉什么时候打叉。
头几天过后,还得给鸡蛋透气喷水。划十字标记。
谢根就当种菜种地,好理解。
谢星珩很欣赏他大哥大嫂,眼露夸赞。学习时就得有联想,跟自己熟悉的事件结合,方便记忆也好理解。
最后就是小鸡孵化出来,头两天不要喂食,先养
“有孵不出来的,泡泡水看看听听,帮帮忙。”
“这是一个尝试,不要太紧张。失败十次也就一百个鸡蛋,你们就当喂我吃了。”谢星珩说。
他喜欢分派事务,让人各司其职。
若真到了十次还没结果,他会亲自来孵化。
等不到一百次,更不可能有两百次。
跟哥嫂就夸大次数,宽慰他们,也鼓励他们。
“你们想想,真那么容易,鸡贩子怎么那么少”
这一下午,谢星珩揉碎了掰细了,来回车轱辘的说。
是根木头,都被他念叨出刻痕了,谢根跟陈冬也记下了,感动得泪汪汪的。
江知与给谢星珩倒完了一壶茶,亲耳听着谢星珩的声音从清亮变沙哑,心情复杂得很。
为他的细心耐心惊讶,也为他待亲人这份情意动容。
江知与说“我们两家离得不远,互相走动方便,夫君
谢根连连点头,说等腿伤好了就去。
回门不能
江知与识趣,先一步出门,去外边等谢星珩,让他们说两句体己话。
没想到陈冬跟着他一块儿出来了。
江知与对待孕夫很小心。他爹爹之前怀二胎,没照看好,孩子没保住,快十年了,再没怀上。
陈冬面对他依旧拘束,一下午熟悉,让他能说句利索话。
他跟江知与说“我家这二弟,自幼被他大哥惯坏了,
江知与点头应下。
他回忆着相处细节,
他害怕谢星珩
他怕得很。
屋里。
谢根跟谢星珩说“你决定入赘,我跟你嫂子都做不了你主。今天我俩看着,你这夫郎性子很好,
谢根讲话磕巴,一直望着谢星珩的神色,看他没动气,还乐呵呵一副和善样,心里那根弦陡然一松,拍着僵直的伤腿笑道“等大哥腿好了,养鸡仔供你书也行的。”
谢星珩不想考科举。
他跟谢根说“我岳父,就江老爷,给了我一封文宣书院的介绍信,想书随时都能去,不用为我操心。你俩也别着急,日子慢慢过,我们爹娘都没了,做兄弟的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算他帮原身还养育供之恩。
也算他报答谢根的救命之情。
私心来说,有这么个一心为他的好哥哥,他是占了便宜的。
谢星珩跟他透底“难民们有去处了,过阵子安定好,我带你跟嫂子去看看还有哪些亲朋活着。到时你们决定
他理想的住处是这里,离镖局近,离江家近,小豆子再大一点,书方便。

他尊重他们的决定。
就几句话的功夫,谢星珩出门,不用他送。
小豆子又是哭,谢星珩拿小鸡仔吊着他“等你孵出小鸡仔,二叔再回来看你。”
他还小,数不清日子。
有个盼头就能骗一骗。
小豆子又泪汪汪看江知与。
江知与没有哄小孩的经验,他想了想,解了香袋,倒出内里香料,给他当装糖的糖袋子。
夫郎成婚后,是带名字的一个字称叔。
比如他爹,大名叫宋明晖,成亲后小辈叫他阿晖叔。
江知与名字尾字跟小名谐音,就自称“阿知叔”。
小豆子口齿不清,叫了“啊蜘蛛”。
江知与“”
算了,长大就好了。
难得出门一趟,谢星珩良心作祟,带着江知与从后门进了镖局,看现
恰好江致微
“难怪你不去,谢兄,我拿你当兄弟,你却如此不仁义。”
谢星珩油盐不进“您说笑了,堂哥。看起来情况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