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老婆婆的话没有说完,乌鸦的黑鸟就从眼前飞了过去。
鬼魅的影子划过老婆婆的头顶,她立时瘫倒在了地上,赤红的眼睛像蜡烛般熄灭了。或许,这次,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终结。
红衫想责怪乌鸦出手太着急,要是老婆婆还能说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呢……但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事情已发生,说什么都晚了。
而且,乌鸦之前也说过,每一个红眼僵尸似乎都被附着了斗笠怪诞的规则,要是被规则锁定,死在这里很不值。
圣子被老婆婆突然发疯地举动吓了一跳,立时躲在了红衫身后。
顾醒则望着老婆婆的尸体,那个大胆的猜测再次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会不会,斗笠男子要找的人其实就是乌鸦。
或者说,乌鸦就是斗笠男子的女儿!
他的猜测绝非空穴来风,若非如此,为什么十七年前那场怪诞灭门事件只有乌鸦活了下来?
若非如此,为什么老婆婆看着乌鸦时,说的第一个字是“你……”?
那些红眼僵尸说的应该是——“不是,你不是”才对啊。
红衫把顾醒偷偷拉倒一边小声问道:“顾醒君,你说有没有可能,乌鸦就是那个小女孩儿?”想到一块儿了。
没等顾醒答话,一旁的真衣像幽灵一样飘了过来:“同意。”
如果真的是乌鸦的话……或许解谜的办法就很简单了。
让乌鸦去开门,斗笠男子看到自己的女儿,所有怨气都可以消解了吧。
但如果不是乌鸦呢?
乌鸦岂不是要白白送掉性命?现在谁也不敢轻易冒这个风险。
这会儿,已是下午时分,距离晚上斗笠男子再次出现的时刻越来越近。
现在的情况是:古有生三人组,御鬼者杨夜,以及连名字都没有说出来的金框眼镜男都被熊田信彦吃掉了,一直采取龟缩战术的蒙面忍者则被斗笠怪诞下雨融掉了。
死掉五个人,四个是被顾醒干掉的。顾醒也没有办法,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
以上的惨状导致了一个糟糕的结果——接下来,斗笠男子如果要继续杀人,触发规则的人肯定在顾醒五人组当中。于是,尽快找到谜底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为了打听到更多、更详实的情况,几个人决定不再顾忌太多,直接闯入居民家里,以武力进行威胁。
小镇的居民果然胆小的居多,红衫把血鹦鹉放出来之后,十有八九都招了。
“有必要这么害怕吗?”血鹦鹉扇动翅膀,怒道:“变鸟之前我可是远近闻名的仙女来着。”
下午询问的收获主要有三点:
1.斗笠男子女儿的去向。
所有被访问的居民都说,那个女孩儿肯定还活着。
他们似乎都曾见过她,但是她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清楚。或者说,他们都因为某种已无法查明的原因忘记了。
2.杀死斗笠男子的那家男主人曾经混过黑道,据说改邪归正才来到了这座小镇。老婆婆是看他在镇里时表现的一直很热心才把父女两人介绍过去的。
3.红衫曾避过乌鸦,偷偷问镇上的居民,有没有哪户人家收留过女孩儿,或者,原本家里没有女儿,但是某一天突然多了个女儿。
被问话的人纷纷表示:完全没有这种情况。
总之,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乌鸦就是斗笠男子的女儿。
“喂,”
看着一旁欲言又止的红衫,再看看神情不大正常的顾醒和真衣,走在最前面的乌鸦忽然说道: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就是那个斗笠男子的女儿?”
几人都不回答。
“不可能的,”
乌鸦挥舞着双手,她的动作从来没有这么夸张过,脸上是充满不屑的笑容,
“我从小到大的照片都在我家里摆着,从我刚出生,学会爬,学会走,到幼稚园,你们去我家里看啊?”
几个人影在太阳西斜的辉芒中,静静伫立。
“哇,”
乌鸦一副嫌弃的表情,
“你们真的以为我会是那个杀掉我全家人的魔鬼,我做梦都想杀死的仇人的女儿吗?
你们以为这是在拍电影?拍电视剧?还是动画片?你们以为我会被那种人……
要不要啊,搞得这么离谱?
拜托,你们清醒一点好不好?我自己是谁我会不清楚?”
“也是,”顾醒说道:“是有点离谱。”
“啊对对对……”
其他几人附和着点头。
“不要扯谎了,”
乌鸦反倒镇定下来,绷住了脸,生气道:
“不要以为这种事情随便应付两句就可以蒙混过去,我知道你们根本不相信我,你们打心眼里已经认定了那个事实,对不对?
不如这样,今天晚上,那个斗笠混蛋再来敲门的时候,我会主动站出来开门,怎么样?倒那个时候,大家就该明白我真的不是了!真的不是,千真万确!”
说着,乌鸦大步往自家走去。
“你疯了?”
红衫拉住她,“万一你真的不是,岂不是要被斗笠怪诞杀死?”
“什么叫作万一?”乌鸦转过头来。
“呃,”红衫松了松手,“我说错了……我是说,你肯定不是斗笠怪诞的女儿。这样的话,你就更不能去开门了啊,你死掉了怎么办?我还欠你好几次任务都没有还呢。”
“不用你说,我知道我不是,”
乌鸦的情绪明显很不大对劲了,眼眶有些发红的看着红衫,又看了看顾醒和真衣,
“同时,我也十分确定你们根本不相信我。所以,我才一定要证明给你们看!那……放心吧,我有昏鸦,有大榕树,昏鸦最高的规则已经到了D+,那个怪诞才几级?我斗得过他!”
红衫再要劝阻,乌鸦已全然不做理会,自顾往家里走去。
“喂,”红衫看着一旁不言不语的顾醒,“你倒是帮我劝一劝她啊?真衣的说话功能不健全,圣子明显被吓到了,你倒是冷静的很,嘴皮子看起来也还行吧?帮我说两句话啊,你倒是……”
“怎么劝……我又打不过她。”
“让你动口,又没让你动手……要不然,施展美男计也可以!把你那八块儿结实的腹肌亮出来,把你倔强的性格、豪气的男人味亮出来,展现你的人格魅力和自信坚强,你不是在这方面很擅长吗?”
施展美男计是绝不可能的,这不符合顾醒做人的原则。
他此刻脑袋里想的是——
乌鸦到底是不是斗笠怪诞的女儿?一定能够通过某种妥当而安全的办法,得到这个问题的解答。
“喂,你到底再想什么啊?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乌鸦被斗笠男杀死么?”
“啊,斗笠男,”
顾醒一拍脑袋,“我想到了,斗笠男,是斗笠男啊!”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
乌鸦使劲往家里跑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空阴沉起来,落下濛濛细雨。
乌鸦知道,那是斗笠怪诞将要到来的讯号。
她看了看时间,还没到傍晚,显然斗笠怪诞提前到来了。
那么,这似乎也是一种规则上的趋势——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斗笠怪诞到来的时间都会提前一些。
“铁头鸦!”
红衫从身后不远处追了上来,“你等一等!不要冲动!”
乌鸦知道红衫是为了自己好。这个女人向来嘴很硬,也很傲气,但自从乌鸦在一次怪诞事件中救了她的性命之后,她对乌鸦的态度就转变了很多。甚至主动提出,要帮她解决十次怪诞事件,以报答救命之恩。
不过,一码归一码,乌鸦决不允许任何人在这种事情上胡乱猜测。
“走开!”
乌鸦冷起了脸,“死掉不要怪我。”
她把昏鸦放了出来,在两个人中间的位置如鬼魅般游荡。
昏鸦的影子窜来窜去,红衫躲躲闪闪,很快被乌鸦甩远了。
在像雾气一般迷蒙的雨水中,乌鸦奋力奔跑着。
她脑海里的思绪比她的脚步飞的还要快,还要急,还要乱。
她完全没有在想即将面对恐怖怪诞。
她只是想起了从前,想起了儿时温馨的家——
总是在织毛衣看电视奶奶,喜欢每天去围棋室下棋的爷爷,经营一家便利店每天回来都很晚、脸上却挂满慈爱笑容的爸爸,做完家务闲余时间喜欢全情投入理财的妈妈。
妈妈做的猪排饭味道好极了。
还有稍稍年长的哥哥……那个喜欢和自己抢猪排饭吃、却又总是把最好、最珍贵的宝贝让给自己的哥哥。
如果下辈子还能遇到哥哥的话,乌鸦会把所有的猪排饭都让给他。
她无比熟悉的宅院已在不远处。
乌鸦向远方瞭望,斗笠男子在一片雨雾濛濛中向这边缓缓走来。
她看着他,内心满是无处宣泄的仇恨和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他明明杀了她的全家,她的亲人,却还能继续逍遥下去,还能成为别人胡乱猜测她身世的由头?
她恨透了他,却拿他无可奈何。即便是付出了永远失去所爱之人的代价,好不容易容纳了昏鸦,她也无法战胜他。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乌鸦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中,乌鸦顾不上收拾被雨水打湿的衣服。
怀着一种焦虑、忐忑又迫不及待的心情,她等待着代表着死亡的敲门声。
此刻的乌鸦完全不在乎死神会不会到来,会以怎样的方式到来。
她只想知道最终的答案,从那个斗笠男子口中听到那一句:“不是,你不是。”
为此,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低沉阴冷的声音在乌鸦的耳边响起:
“夜幕将临,雨绵路长,冷风瑟瑟,不宜远行,请问,鄙人可以借宿吗?”
进来吧,赶快进来吧。这个念头在乌鸦的脑海里不停打转。
站在门口,乌鸦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仿佛有一股令人窒息的魔力在召唤她,她把手伸向门把手。
“吱……”
门打开了。
斗笠男子站在门口,帽檐挡住了他的脸,雨水从雨披上不停掉落下来。
“请问,鄙人可以借宿吗?”他说道。
乌鸦想说,你去死吧。但怪诞控制了她的身体,她连嘴都张不开。
斗笠男子微微抬起头,露出了布满刀疤的面孔。
在看到乌鸦的一瞬间,他空洞的眼神亮了一瞬,随即又黯灭下来:
“不是,”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悔恨,说话时下颚在颤抖,“你不是。”
乌鸦欣喜若狂,在这一瞬间,她忽然重新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昏鸦!”
黑色鸟儿在一瞬间从低空滑翔而至,它的影子掠过斗笠男子。
在影子沾染对方身体的一刹那,斗笠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快,雨过天晴。
夕阳从云层中探出脑袋,余辉洒在原本清冷的小院里,令原本可怖而阴森的死亡榕树都泛起了一丝丝生气。
“你们刚才看到了吧?”
乌鸦望着站在院门口的顾醒三人,满脸喜色,指着门口,斗笠男子刚才消失的地方,“他对我说:‘不是,你不是!’”
“看见了,看见了!”
红衫跑了上来,一下跳进乌鸦的怀里,双腿紧紧夹着她的腰,“我说过的,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了嘛。”
“胡说,你刚才明明是在敷衍我。”
“哇!”红衫摸着乌鸦的身体,上摸摸,下摸摸,上下都摸摸……
“你干什么?”
“太好了,”红衫笑眯眯道:“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好端端活着的铁头鸦,太好了!”
“我跟你说过的,我有昏鸦,我能战胜他!”
“我知道,我知道,”红衫紧紧搂着她,“昏鸦……唉,不管是昏鸦,晨鸦,晚鸦,还是黄鸦,紫鸦,绿鸦,给我一只好不好……”
“白痴,”
这时,血色鹦鹉飞到了红衫的肩膀上,说道:
“危险还没有解除……不仅如此……啊——”
血色鹦鹉浑身颤抖起来,
“我听到了,它的脚步越来越近!”
“你胡说什么?”红衫转头看向血色鹦鹉,“刚才,那斗笠怪诞明明——”
话还未说完,天空忽在一瞬间暗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水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