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教室很安静,只有几个同学趴在桌子上打盹。
夏日午后,教室里没有空调,只有几台老旧的风扇,吹得教室里每人桌子上成堆的卷子跟练习册噜噜啦啦地响。
元荔回过头,小声喊“班长”
杭杨安安静静趴在桌子上,身体随着呼吸声微微起伏,好看得像一幅宁静的画、再或者每个少女学生时代一个朦胧的梦。
夏舒刚准备转回去,但发现自己想看的卷子正巧压在孟笺纤白的胳膊下面。
她头探得近了些,少年和少女呼吸相交,但孟笺像是毫无察觉,仍沉沉睡着。
那些隐秘而禁忌的情绪像野马、像山火、像野草,在元荔心里疯狂滋长,她的动作似乎是出于剧本设计,但跟自然反应一样灵动流畅,她伏下身,说不清此时此刻的心跳声是属于夏舒还是自己。
阳光打在杭杨的修长且优美的眼睫上,在桌面上留下一排刷子似的剪影,女孩轻轻伸出手,用口型无声地数1、2、3
极致的安静、极致的纯粹、极致的美好。
突然,那一对漂亮的眼睫像蝴蝶受了惊的双翼,微微晃了晃,夏舒本就心虚,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还没等她手忙脚乱转回去,杭杨睁开了眼
“卡”
陶导罕见地没有大表扬特表扬,而是微微皱眉,酝酿了片刻,对着对讲机说话“小杭啊,眼里面情绪还有有点平。”
杭杨赶紧站起来“对不起,陶导。”
“诶呦,这么紧张干嘛,”陶导又慈眉善目地笑起来,“没事,咱们聊聊。”
他走进教室里,拉着杭杨坐下来“就像我刚刚说得,你的表演其实很精准了,但我想要是、我想想怎么说啊是那种一点就着的旺盛,是年轻人的心动和心慌,他得有一点失控在里面,你太稳了,知道我意思吗”
杭杨点点头,但神色还有点迟疑。
一旁,交流的两人没察觉,元荔眼神黯淡了一点,她轻轻抿住了嘴唇陶导的意思很明显,杭杨没有被真正带入戏。
“修途,”陶导抬头冲杭修途招招手,“有什么想说的吗来随便聊聊”
杭杨不自觉地抿住嘴,原本就稍显紧张的神态更加明显。他一方面期待杭修途来探班,但等人真来了,他又难以控制地忐忑,隐隐希望能把自己最佳的状态展示出来,让杭修途知道你看,我已经能独挑大梁了。
明明之前都很好的谁知道杭修途一来自己就遇到了绊脚的小坎,在他面前搞得这么狼狈。
杭杨嘴抿得更紧了些,他把头别过去,不想看杭修途的表情。
但熟悉的声音却阻隔不了“不用了。”
伴随着轻且稳的脚步声,杭修途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平淡,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杭杨有自己的设计,也有自己的调节方式,成熟的演员不需要手把手的指导。”
杭杨微微瞪大眼睛,抬起头。
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奇妙的默契,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捕捉到杭修途的目光四目交汇的瞬间,杭杨突然产生一种恍惚感,好像中间间隔的匆匆数月像一场杂乱的梦,自己还在执华盖的剧组里,常常沉默跟在贺乾的身后,一抬手就能牵住他的衣袖。
那真的是最令人心安的距离。
“麻烦再来一遍吧,”杭杨微笑着转向陶导,“刚刚是我状态找得不好,抱歉。”
陶导点头“没问题,你们准备好了咱们随时开始。”
夏日、阳光、青春的脸,还有暧昧和悸动种种情绪在无声的午后发酵。
元荔盯着杭杨的睡颜,双目中情绪饱满,每一点动作都给观众以很强的代入感,屏幕外的人也忍不住屏住呼吸,唯恐惊醒了藏在心尖的心上人。
在极致的安静中,杭修途突然动了,他冲陶导轻轻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放轻脚步走进了片场。
不只是摄影师,连元荔也困惑了他这是来干什么
摄影师的耳麦里传来陶导的声音“现在只缺杭杨睁眼的镜头,你注意力放在近景特写上,不要管杭修途,不要停,再说一遍不要停。”
杭杨正在感觉到身边带起一阵微风,似乎有什么人靠近了。
他闭着眼睛,被剥夺了视线,其他感官在极致的安静中被进一步放大有人真的有人杭杨感觉到身后衣料摩擦的轻微响动,ta停在了自己背后。到底是谁元荔吗她在即兴发挥
但导演没喊卡,杭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接下来该怎样自己什么时候睁眼合适
惶惶不安感在心里一点点蔓延,他紧绷的皮肤在一切未知的环境中敏感到了极致
突然,他随意垂在桌下的左手被人轻轻握住。杭杨心里猛一惊,先是条件反射想抽出来,但随即,他紧绷的全身瞬间放松下来,甚至压在胳膊下的嘴角有点抑制不住地上翘这只手太过熟悉,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可以轻松把自己的手裹在掌心。
他曾在惊惶时、不安时、虚弱时还有高兴时紧紧地牵过这只手。
身后再次响起一点细微的响动,杭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能由着杭修途动作。
直到细微的鼻息轻轻拍在自己的后颈上,激起一阵酥麻,令人心醉的气声在耳边响起“睁眼。”
杭杨缓缓睁开眼眼前有搭戏的女主演、有举着摄像机的老师,有趴在桌上“熟睡”的同学,有随风浮动的蓝布窗帘、写着题的黑板但他全部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两人交握的手中、他紧贴在自己耳边的唇齿上。
克制慌张和讶异、不知为何加速跳动的脉搏,还有微微战栗的身体,兵荒马乱的心动就这样无言书写在初夏的阵风中
一瞬间,杭杨完全搞不清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到底为的是什么。
“卡”
陶导拍着手站起来“好好”
杭杨浑身一颤,手迅速从杭修途手心抽出来,他狠揪了一把杭修途的袖子,吐字有点诡异的磕巴“我这儿拍戏呢你、你干什么呢”
杭修途跟没事人一样直起身“陶导说你的刚刚的表演紧张感不够,我突发奇想来吓吓你,看来效果不错。”
杭杨又嗔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别过脸。
杭修途伸手,指尖划过他侧颊,最后停顿在杭杨泛红的耳郭上,轻轻捏了捏。他脸色仍旧平淡得一如既往,只是动作随意而亲昵,像在日常中做过无数次“在生气”
“嘶”后台陈絮倒吸一口气,不只是她,其他女生呼吸声也逐渐加速。
安静的后台,仍旧没人说话,但时不时有女生兴奋地抬头,冲旁边小姐妹使眼色,再同接收到信号的人两两一起,紧紧捂着嘴疯狂点头,像是在搞什么诡异的行为艺术。
陈絮内心一匹匹的羊驼奔腾而过,给踩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一边是“我是畜生我怎么能磕我小老板和大老板的西皮”,一边是“这都不磕还是人吗”
啊这这这明明半点都没有,怎么会有这种暧昧到极致的氛围感
陈絮脑子里循环播放“没事的,我就小磕怡情一下”“他俩又不是亲兄弟,我怎么能算变态呢”“这不能怪我,顶多怪他俩太配了”
她迅速放弃抵抗,带着一脸挣扎的姨母笑,跟其他女生一起,眼冒精光地盯着监视器里的片场。
“效果不错”陶导拿着对讲机,笑得相当开心,“还是修途有办法”
杭杨就没他这么开心了。
“哥”杭杨拉住杭修途的手扯下来,瞟了两眼四周,压着声音飞速说,“这又不是在家你这样、这样”
杭杨一害羞声音就会含糊,但银色天生清甜,活像一块刚出炉的棉花糖,完全是在无意识地撒娇“就跟我没长大似的”
他等了几秒,还是没听到杭修途的动静,一抬头才发现,这人居然在无声地笑。
“哥”杭杨咬牙切齿,“你以前在人前不这样的”
“以前要避嫌,现在没必要。”杭修途在杭杨彻底气急败坏之前,飞速揉了一把他柔软的头顶,像偷偷撸了一把炸毛的小猫。
杭杨脸“噌”红透了,下一秒正要在众人面前表演现场版“怒发冲冠”
“好了好了,”杭修途一个眼神就把他安抚住了,杭大影帝不常哄人,但像是与生俱来的技能,总能把杭杨哄得刚刚好,“演得很棒。”
“陶导也给我说了,你完美挑起来了男主,做得比谁都好。”
杭杨像松了口的气球,一肚子气瞬间无影无踪,被拿捏得稳稳当当。
“你比我当年出色得多,”杭修途手再此落在杭杨头顶,“你总让我惊喜,多给自己一点自信,小杨。”
他盯着杭杨的眼睛,低沉醇厚的声音里染着点笑意,但说的话并非戏言,也不是为了安抚,杭杨非常清楚杭修途是那么专注和认真“你是我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