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芘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撞邪 > 第37章 太岁
秦观河的再三追问下,白岐玉终于松了口。
但仍是那种含糊不清、语焉不详的说辞,秦观河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当年的概况。
白岐玉说,当时发生了斗殴。
不是小打小闹那种,而是大型的、甚至上升到持械斗殴。
对比之下,威哥和杨屿森的扭打、咬肩膀,都是小巫见大巫。
“当时看到那太岁,大家可激动坏了亲自发现的么,还是在原始野岭,神圣的泰山山脉中,真实性足足的。”
“一时间合照留念的,发照片给专家分析的,甚至直接打电话问能卖多少钱的乱作一团。”
“这一旅途的真正目的,找什么黄泉之眼,早被抛在脑后了。”
“裴诗薰也给我看了她照的太岁,从外形看确实挺唬人,很震撼三观的一个东西。”
“不过,秦小酒坚持认为,就是一个现代工艺残次品,俗称塑料垃圾。”
“我感觉她这个观点是对的,上网上搜视频,各种太岁、肉灵芝,没有八千也有一万,都吹得神乎其神,最后一鉴定岁数不超过一年。”
秦观河和罗太奶对视一眼,谨慎的问“可以详细描述一下吗”
白岐玉斜了他一眼,轻飘飘的说“好啊,当然可以啊。”
说着,他比划着手势,青年颀长的手指在烛光下白的发光
“那东西长在背阴处一块泰山石的根部,卡在两棵很扭曲的松树里。很高,很粗,两个人抱不过来啊,有点像放大的铁杵,黑糊糊的。”
“将近一米五高吧,裴诗薰和那玩意儿合了影,显得一米七的她都很娇小。”
“但怎么说呢我反正第一眼看那张照片,就觉得特别受不了。”
“不应该是觉得奇怪么”秦观河斟酌语句,“为什么是受不了”
“因为从人类的角度来看就是很恶心,很颠覆想象力谁看了都得对过去几十年的认知产生质疑自然界怎么会存在这种东西”
“真不知道在现场的人怎么能忍住不吐的。”
“那东西像是黏液凝固、原油果冻,巨人世界里滴落的巨泥那种感觉。”
“表面应该很光滑,在闪光灯下泛那种冷冰冰的水光,还特别有弹性,很韧的感觉。荒山野岭里那么干燥的地方竟能维持湿润,真的很奇怪。”
“裴诗薰说,现场看更震撼。那东西似乎会呼吸,像显微镜里观察细胞那种很细微的起伏、颤动,是属于生命运作的吐息。”
“不过她也说了,说后来一想,可能是风吹的。山上风挺大的。”
“大家都惊诧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人说是软玉,有人说是琥珀,最后一个比较有学识的,说这玩意儿可能是太岁。”
“一听这个,大家都疯了。太岁是什么东西,那可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
“当即,管豹就用军刀割了好几刀。明明看着鲜嫩多汁的,竟然什么汁液都没流出来。这不是很奇怪么老树皮割一刀还有树汁呢。”
“总之,刀具之类的割下去,像陷在泥沼里,留不下任何痕迹。本来管豹还要削一块尝尝的,其他人制止了他,说万一不完整卖不出好价钱。”
秦观河忍不住打断他“我记得,现存最大的太岁不到两百斤他们遇见的要是真的,这个体积,至少一吨起。”
剩下那句话,他没有说完在过去百十年中,形态各异的太岁确实陆续被发掘。
但无一例外的是,没有黑色的。
学术界较为广泛的观点是,太岁是一种细菌、真菌、黏菌的复杂复合体,总归是活物。
而自然物种里,极少有“纯黑”的植物和菌类,叶绿素、吸引虫蚁、保护色等
黑色意味着异种、意味着没有生存力。
但听到秦观河的话,白岐玉露出了非常明显的“嘲讽”的神情。
他的半张脸沉在阴影里,以一种“蔑视无知”语气说“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这句话说的很奇怪,毕竟从讲述的视角来看,白岐玉是一种嘲讽、鄙夷的立场,是站在“太岁塑料论”的。
紧接着,白岐玉像没注意到秦观河的欲言又止似的,换了种坐姿,继续说。
“总之,他们打架,就是为了争太岁的归属。”
“大部分人要把它卖钱主要是大地之息探险队的人他们多是老胶东的商人,搞对韩小饰品贸易的,欧洲来料加工的一群钻钱眼里的。”
“卖钱无可厚非。深山野林的,又不是保护动物,自然是谁发现的算谁的。但怎么运出去,怎么分成呢就开始吵了。”
“有人提议现在就联系买家或者博物馆,总之先弄走。”
“但有人不愿意,他们觉得这么大个太岁,是稀世珍品中的稀世珍品啊,放古代名贵程度不亚于和氏璧,你们就真信买家给的价格”
“毕竟搞收藏的多得是内行糊弄外行的,说好听点是捡漏,说不好听就是诈骗。”
“至于上交博物馆,这就更离谱了,没听说过捐博物馆能给钱的。”
“这群人主张先找买家,好好考察行情后再做决定,反正这玩意儿也跑不了。”
“他们不提还好,一提其他人就不愿意了,说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偷偷卖了独吞钱”
“再者,这儿山偏是偏,却也不是没人上来,省国土局的勘探队十小时前刚分开,万一被官方或者村民们发现了怎么办,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时候,秦小酒他们七个有第三个观点。他们觉得,不要动这个太岁。”
“因为这种药用功效大于收藏意义的东西,幻想一整个被买走是绝对不可能的,肯定得切成一块一块的的卖。”
“他们有种自然保护主义的感性,认为这种天材地宝,万一是真的,这么大一个得是几千年的宝贝啊一旦失去了完整性,整个地球上想再找第二支这么壮观的太岁就难了。”
“于是,就是群架”
“他们发现太岁那一会儿,天早就黑透了,山上信号还不好。裴诗薰说一路走来没见到任何森林警察的驻扎点,就觉得很不舒服,果然出事了。
白岐玉很疲倦的垂了垂眼“那几个主张要卖了太岁的,像变了一个人。”
“癫狂、躁动,暴怒,不顾一切的利用手中的武器打架,像是太岁平白割断了他们脑中的理智,只剩下暴力交流的兽性”
“幸亏此行目的是爬山,带的最多是登山镐、拐杖、酒起子之类的,没太大的杀伤性。”
“但你知道,不顾一切的疯子手里就算空无一物,杀伤性也极大。管豹这样的硬汉,拿着匕首,都不敢劝架。”
“终于芝芝的前男友,叫赵晓东的,被登山镐砸死了。”
“裴诗薰说,他被一镐头砸在脑门上,白花花的脑浆和血飞溅出来,淋了一太岁。”
“多讽刺呢,他的尸体跌落在心心念念去争抢的太岁上,就像跌入一张柔软的床,弹弹的陷了进去。”
“而他昔日的好兄弟好队友们,则担心他弄坏了太岁,直接把他的尸体丢了出去,滚到了山下。”
白岐玉说到这,语气还是很平淡,就像在讲述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的小事。
秦观河忍不住问“太岁最后怎么处理的”
孰料,白岐玉笑了。
他露出一种奇异的,很放松的表情,声音柔的像鬼
“怎么您第一时间关心的,竟然也不是杀害赵晓东凶手,而是太岁啊”
这一反问实在是扎心,秦观河很快预料到自己的不对劲,眸光一凛,念了一句清心的咒文。
空气冷凝了许久,白岐玉吃吃笑了起来。
“我说你还真信他们发现了太岁啊”
“你什么意思”
“刚才我说的,没有一个字是假话。但是呢,这个故事还存在另一个、甚至两个版本。”
“听到所有人闪烁其词的饱头山一行,我实在是接受不了,去找杨屿森求证,却听他说”
你少和秦小酒那群人玩儿,他们都是一群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说,你看照片里黑糊糊一坨又恶心又唬人的,根本不是什么太岁。”
“就是一个帐篷包。去青岛的时候你还扛过它呢。”
“杨屿森说,上山前一天晚上,他们在山脚下的村儿里,喝了当地叫三百岁的野蘑菇汤,喝完了觉得很鲜很独特,就从村民那儿采购了做汤的干蘑菇,准备半路用酒精锅煮着喝。”
“酒精锅么,火力比起柴火炉子可弱太多了,肯定是蘑菇汤没弄熟,毒素没除干净,把一群人都毒出幻觉了。”
“杨屿森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走南闯北多,从来没见过这种野蘑菇,谨慎的没吃。”
“同样没吃的,还有他劝住的陈树和管豹。我也找陈树聊了,他俩都说,压根没有什么太岁,”
“杨屿森说,出事时是在晚餐的两个小时后,用过三百岁的人集体出现了头晕、乏力的症状,俨然是无法继续前行了,加上天色也晚了,就准备原地休息。”
“他说,当时他、陈树、管豹,捡树枝生篝火呢,猛的就听支帐篷那边儿打起来了。三个人离得远,也没听到前因后果,一头雾水。反应过来后就上前去劝架,结果被那群人骇人的模样吓得退到了一旁。”
“那些人的眼神,已经根本不是人了,是那种毫无人性的残忍与疯狂,拥有这种眼神的人,能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杨屿森说,林天羽这么谨慎一医生,也中计了,看到他们三个藏在一旁,还要拉他们入伙,说咱们四个均分。他看林天羽还保有理智,就试探的问他你们为什么打啊,才从林天羽嘴里知道,他们竟然是为了什么劳什子太岁。”
“说这句话时,杨屿森脸上满是痛苦与懊悔,说那天晚餐时,他要是强硬一点,劝住所有人都不要吃三百岁汤,说不定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我最后又问了管豹,管豹的口径和杨屿森、陈树也是一致的。”
“千人千口么,他甚至斩钉截铁的说,争夺太岁的幻觉是恶意编造的,是斗殴的那几个人想骗法官轻判罢了。”
“反正,轻判,自然没骗成。怎么会有法官被这么离奇的故事骗到呢”
“总之,无论真相究竟是如何赵晓东的死,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白岐玉幽幽的说“那几个人该抓的抓,该判的判。可惜,只有杀人的主犯判了无期,现在还关在德州监狱呢其余人以聚众斗殴、过失伤人判了几年几个月的,就放出来了。”
“死了人,大地之息的名字臭了,没有参与斗殴的秦小酒他们七个,加入了我们。”
秦观河拿出手机,上网搜索了一下“齐鲁太岁”等关键词,果然没有任何新闻报道。
见他如此谨慎,白岐玉嗤笑了一声“我说,你的多疑能不能收收了什么会呼吸的黑色黏菌,一人高的大蘑菇,用刀割都不留汁液不留痕迹仔细想想,难道不是越想越假吗”
“归根到底就是把帐篷包看出幻觉了而已。”
秦观河目不转睛的盯着白岐玉苍白的脸,不漏过一丝微表情。
但正如他开口之前的模样,除了“心虚”,“逃避”,和一丝无法理解的“嘲讽”,竟然没有任何恐惧或后怕。
难道是因为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导致恐惧的阙值提高了
或者说,因为不在场,没有亲临其境,也没有那么大的代入感
可死的这个人与白岐玉没有关系,他当时也不在场,为什么会心虚
秦观河斟酌语句“死的这位赵晓东,你说是芝芝的前男友。芝芝是和老刘结婚的那个”
探险队的q群里,二人的婚礼喜讯还挂着呢,让人忘都忘不了。
白岐玉点头“那件事过去后,芝芝被诊断出中度抑郁症,还辞了工作,很长一段时间没和我们联络。”
“去青岛前,她突然冒泡,说也想出来散心,顺便看看海、踩踩沙滩什么的,便加入了我们。”
“可惜,老刘一进去摔断脚踝,可能是联想到前男友的死,让她心理阴影再临,说什么都跟着老刘直接离开了。”
“老刘是机关单位的,好像是齐鲁省人文历史厅的,公务员么,比较稳定;芝芝三十多了,和女生聊天三句话不离结婚,应该挺急的,两人看对眼闪婚了,也不奇怪。”
短暂的停顿了一下,秦观河刚要说什么,便听白岐玉发出了一声极细微的叹息。
他近乎于呢喃的说“有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没遇见这些人”
当秦观河细听去时,他却没继续说了。
这些叹息,秦观河在许多香客身上听到过万千遍,大多的结尾句都是“没遇见就好了”。
几乎没人是“没遇见就遭了”。
秦观河想,这其实是不公平的,一路走来,不止脚下的路,遇到的人也是构成过去的一部分。
但人们往往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而把后悔的事儿都推在认识的人身上。
这一段插曲歪的有些多,白岐玉沉默了一小会儿,才愣愣的看向秦观河。
二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细微的风吹着线香明灭,白岐玉才回过神来“我我讲到哪儿了”
他的面色愈来愈差,昏暗室内看,像一张阴白的纸,或者濒临破碎的瓷偶。
裹在宽松t恤的身子微微缩着,整个人的气质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惹人怜爱,面对这样的人,再铁石心肠的人都忍不住柔声细气起来,
仿佛害怕声音大了,就会惊醒梦中影般,秦观河轻柔的说“防空洞。”
“对,防空洞”白岐玉怔愣的眨了一下眼,卡壳一样重复了两遍,“十六个人走到了防空洞的故事。”
“那个防空洞我们是在返程路上遇见的。”
“当时,杨屿森肩膀一直在渗血,止不住。”
“队医说,估计是伤到小动脉了,倒不怕失血,怕的是感染。那伤口深,地下水道霉菌增生,万一感染了会很难搞。”
“因为这一插曲,队伍的气氛降到了冰点。除了杨屿森在喊疼,谁也不出声。”
“你知道,在那种潮湿阴冷,又暗无天日的地方,头顶还有一片钢铁血管似的密密麻麻的管道回荡着怪声人的情绪是很容易崩溃的。”
“杨屿森阴阳怪气的抱怨了一路,颠三倒四就是那些话。”
“骂威哥,下狠话要弄他。还骂管豹,为什么不赶紧拦住,最后还骂其他所有人,为什么要来这么一个鬼地方探险,怪物没见到浪费时间。”
“可来这儿探险的主意,不是他自己出的么不过他是伤员,我们都不和他一般见识。”
“但现在想起来,他后来发疯进疗养院,在那时就有了征兆。”
“怎么说呢他骂人也好、抱怨也好,说话方式突然变得混乱了起来,像没学会说话的小孩子一样,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而且是很恶毒、很下流的脏话。语序和逻辑也是混乱的。”
“队医让我们哄着他点儿,说可能会形成心理创伤。”
“就这样忍了一天,第三天返程的时候,我们迷路了。”
“迷路”
白岐玉点头“其实挺常见的。在这种无人探索过的,没地图、没路标,手机还没信号,迷路是家常便饭。”
“我们进去的时候,就是管豹边走边放小标记淘宝买的那种小塑料回来的时候再沿路回收。”
“但是我们走了将近半小时,都没发现管豹放的小标记,就知道迷路了。”
“秦小酒那三个朋友,真不是我说他们,这种老鼠胆子就不要玩儿城市冒险,害人害己。一个劲儿吵,说一些很泄气、让人听了很沮丧的垃圾话;杨屿森又暴躁异常,扰人心烦的,这几个人搞得所有人的气压都很低,感觉随时要爆炸。”
“管豹一看这样,知道不能强制行进,就原地驻扎了。留下胆小的照顾杨屿森。”
“其他人则两两一队,分头去找来时的路。我是多出来的那个,就跟着陈树、艾春生一队。”
“刚走了五分钟,就远远地听到了沉闷的呼唤声。”
“地下水道的密封性是真的好,回声尤其明显,震得人心慌。我们仔细一听,是霍教授的那个研究生,叫韩江雪的,在喊快来集合。”
“我们以为找到回去的路了,急忙朝那个方向走,结果”
白岐玉露出一个神往、狂热,明显兴奋到异常的神情。
“找到了那个好地方。嘻嘻嘻”
异常的神情转瞬即逝,纵是一直紧盯白岐玉微表情的秦观河,也不忍以为自己眼花了。
事实上,这种错觉从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前就开始了。
秦观河好几次看到白岐玉漂亮的皮囊下“蠕动”着什么。
恶心的幻觉中,白皙的皮肤缓缓被水泡涨、浮肿,唇却鲜艳到滴血,像一具艳尸。
甚至青年的嗓音也变成喑哑怪异的叫声,耳畔若有若无的涌动着万千个人哭闹嘶吼的噪音。
嗡嗡呀呀杀了他
分尸分分分了他
不要后悔后后不悔
这些幻觉在眨眼后全部消失。
这一次也是幻觉吧。
像上次一样,是他自己的问题吧。
秦观河深吸一口气,让线香神圣不可侵犯的香味儿充盈鼻腔,心头的不安才消退了些。
面前,白岐玉正茫然的看着他“秦弟马”
“我没事。”他言简意赅的说,“你讲。”
白岐玉继续操作电脑,给他们看在防空洞拍的照片。
单是那一扇巨型的,藤蔓丛生的门,他便拍了三张。
肆意疯长如扭曲手臂的藤蔓紧紧包裹着钢铁巨门,那些历史感厚重的,诉说战时之残酷的痕迹,都遮掩在生命力蓬勃的深绿之下。
隐约,能在巨门上,看到一个油漆印刷的核辐射与生化标志。
“不是地下水道么怎么会有藤蔓”
“啊,忘了说。那一段到了透气口,霍教授说是防空洞的快捷入口的地方,上面是栅栏门。漏光的。”
“所以,这个照片其实不是在地上,还是在地下水道拍的”
秦观河仔细的看了一圈这张诡异的合照。
照片上,探险队的成员们站在一道庞大的、繁复钢门前。
但与第一张合照不同,所有人的神情复杂了许多,除了个别几个人,大家脸上都不再有发自内心的笑。
甚至有些人浮着一层别扭又古怪的神情
皱眉、瞪眼,嘴角下垂,像是在恐惧或者厌恶镜头前的什么东西。
几张扭曲面容混在合照里,弄得照片阴气很重,看着让人很不舒服。
可这不是什么搞怪抓拍,是合照啊。
秦观河貌似不经意的问道“你拍的照片么”
白岐玉愣了一下,不确定的点头“是的吧我记得我给大家拍过一张照片。”
他解释道“一路走一路拍的,有延时摄像功能的那个单反没电了。拍完后他们还埋怨我,说把大家都拍的很丑我又没有拍照经验”
“是出来的时候照的,还是进去前照的”
似乎是陷入了当年震撼的回忆,白岐玉似乎没听到这句问题,短暂的笑了一下,就继续讲了。
“那扇门至少两个车库高,一个半车库宽。需要站很远才能看清全貌。”
“站在昏暗的下水道里朝那儿看,午后细弱的阳光洒下来,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历史沧桑感,诉说着寂静无言的岁月变迁。”
“那是一种特别震撼的感觉我们仿佛在洪涛中逆流而上,溯回到硝烟与颠沛流离的战争年代”
“霍教授来回踱步了五个来回,声音都颤抖了,说这里绝对是尚未被发掘的战时防空洞,还是德国人建的,这将是齐鲁战争史上多么伟大的发现”
“全程,他们师徒俩的拍照声、赞叹声就没停过。霍传山说当年他入选长江学者时都没这么激动。”
“说真的,当时真的太雀跃了,所有人的兴奋之情无法言表。连杨屿森也震惊的停止了污言秽语。”
“就是不知道门上那些藤蔓是什么品种,估计是特殊气候呆久了,变异了,胳膊粗,又多又重,清理起来特别费劲。”
“但大家都激动坏了,也没人喊累,男女老少齐上阵,约莫一小时就清理出了开门的空地。”
“开门的程序很繁琐,没受过培训的人是绝对搞不懂的,很复杂的一法,但有霍教授在么,三下五除二就成功了。”
“我们十六个一齐用力推门在沉闷的“咔咔”声中,打开了尘封已久的防空洞。”
“扑面而来的第一印象,就是味道实在难闻。”
“浸润在地下水道的潮味、霉味里,我们早就习惯了,但里面是那种腥臭,一万只臭鱼烂虾死在里面的感觉,熏得人头晕眼花。”
“霍教授还打趣说,这其实很正常,如果人类能在深海里呼吸,闻到的就是这种味道,什么腐殖层、海洋大型生物排泄物之类的。”
“不过霍教授带了什么空气分析器,挺高科技一仪器,说氧气含量尚可,也没危险,可以进。”
“加上我们探索欲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想想看,从未被发现过的战时防空洞,还是德国货再龟毛的人也挑不出不进去的理由了,我们直接分了分口罩,进去了。”
“前十几米像个大厅,很空阔,感觉能踢一场5v5的小型足球。”
“也不知道霍教授怎么勘探的,他说历史应该没到百年。”
闻言,秦观河眉头掠动“不到百年”
白岐玉点头“众所周知,德国佬统治胶澳租界一共就十七年,一九一四年就被鬼佬赶走了,现在都二零二一年了,怎么会没到百年呢”
“我们就打趣说霍教授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他带来的小研究生是个好玩的,就问是不是小鬼子建的。”
“但霍教授非常坚持。他说,你看咱们一路走来的地下暗渠,走迷宫似的,一米九的管豹都站立自如,又高又宽阔,与巴黎圣母院描绘的下水系统相比都不失色,还有管道上能撑百年的零件、偶尔能看见我们其他人谁都没看见的德式符号标记法,明显是德国货。”
“他说,近代史学中一直有观点,说德国佬在小鬼子统战时期,仍在胶澳租界暗中进行活动,以监控同盟一举一动。轴心国内部的政治暗涌永远比艺术作品中来的诡谲隐秘。”
“他兴奋地说,说不定,我们真的发现大货了。这将是前所未有的珍贵史料”
“继续往前走,就有了分叉口,像是分流人群用的。几个直角拐来拐去,拐的人头晕。”
“不过再复杂,这地形也比地下水系统简略的多。我们就分成四个小队,分头探索。”
“约莫走了十几分钟,四个队伍又自动汇合在了一起,但奇怪的是,汇合后再走了约莫几分钟,竟然到了尽头。”
秦观河皱眉“这不合理。理论上来说,人防系统至少两个以上出口,确保畅通。”
“是的,”白岐玉说,“当时我们没想那么多,但霍教授说,这里绝对有暗门。他一路走着,画了地图。”
说着,白岐玉停下声音,在照片中翻起来。
不对劲不对劲
秦观河的头嗡嗡的疼起来,他似乎太沉浸在白岐玉讲述的回忆中了
沉浸到产生了古怪的幻觉有好几个瞬间,他似乎真的听到了潮湿阴冷的滴水声在耳后响起,头顶上是空洞悠长的怪音,还有让人发疯的,萦绕口鼻间的海腥味儿
是错觉吗
秦观河看向白岐玉,屏幕冰冷的光打在青年的侧脸上,有种古怪的僵硬感。
观察了这么久,秦观河终于找到了“僵硬感”的来源白岐玉几乎不眨眼。
或许因为不安、恐惧,或者单纯的“不信任”,白岐玉总是垂着眼睛,很少盯着他或者罗太奶的眼睛说话。
闭上眼,眼前全是白岐玉卷翘的睫毛微颤着,给人以可怜无助的模样。
却也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仔细想来白岐玉经常露出夸张的“恐惧”寒战、神经质的睁大眼睛,或者抽搐
但那些都是真的吗
“找到了,我就记得拍过霍教授的地图。你看下秦弟马”
“秦弟马”
白岐玉奇怪的拍了拍怔愣的秦观河的肩膀,后者一个激灵,很惊恐的扭头看他。
“怎么突然发呆啊是发现什么线索了”
“没,”秦观河倒吐一口冷气,不着痕迹的擦了一下后颈的冷汗,“你继续说吧。”
“嗯。”
理智回笼后,秦观河冷静的思索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他很快找到了原因讲述方式的问题。
白岐玉在描绘青岛之旅时,用了大量的形容词和副词。听着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其实人聊天时,是不会加这么多“修饰语”的。
仿口述文风的书面语才会。
白岐玉的语气又平淡,听不太出感情色彩,声音是很标准的普通话
这样的讲述方式,只出现在两种人身上。
播音员,或者旁观者。
白岐玉是哪一种呢
秦观河定定的看了白岐玉后颈奇异的硬鳞一会儿,很快转移开了视线。
面前,笔记本电脑上,静静地展示着一张拍下来的笔记纸。
用中性笔横平竖直的画着地图,右下角是比例尺和标注,字体一板一眼,清隽冷硬,一看就是专业学者的手笔。
霍传山简单易懂的勾勒出四个小队“拐来拐去”的路径。
惊奇的是,这四个路径,竟然像一个“葫芦”一样,绕了两个崎岖不平的圆,最后在“葫芦”底的死路汇合。
“霍传山说,这样的设计很没道理,总不能是为了增加施工难度设计的,肯定有密室。”
“设计密室的防空洞这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狂喜,于是我们继续兵分四路,往回走,试图寻找被忽略的暗门。”
“我照例是和艾春生、陈树、林天羽一组。”
“分开了一会儿,艾春生突然很神秘的说,他大概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他说,还记得路上那个核辐射和生化标志么,在防空洞大门上也有。”
“他说防空洞只是外围的掩护,中间藏着的才是重头戏,生化试验室之类。”
“虽然陈树反驳他为什么不是核武器研发中心,但我们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人体实验的方向。”
“这也不能怪我们。牵扯到二战,在华地下水道的秘密防空洞,谁都会联想到该死的731。”
“当时我们的气氛就很沉重,也不敢开玩笑话了,心里想着千万不要是”
“但”白岐玉长叹一口气,在秦观河紧张的视线中,无奈的笑了笑,“但我们没找到密室。”
“没找到”
“嗯。”白岐玉轻轻的说,“真的找了好久。一下午加第二天一整天,所有的工夫都耗费在寻找密室门上,通宵,觉都没睡。但一无所获。”
“或许,是我们没有缘分,也或许那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密室。”
“尽管如此,我们激动的心仍没有熄灭。在寻找密室的过程中,我们也找到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儿,拍下了许多珍贵的照片。”
白岐玉慢慢往后翻。
用过的弹壳儿。
尚还鲜亮、硬朗的塑料安全帽。
随意扔在墙角的满是霉的白大褂。
德、英、中、日、满的五种语言的安全标语们。
翻到安全标语时,秦观河仔细地看了看,都是些很官方话的东西。
大致意思是不要推搡、不要害怕,安静等候防空洞大门开启之类。
秦观河懂一些日语,内容大差不离,给罗太奶看了满文,也说内容没问题。
最后一张照片,是封在墙上的四开的功德纸。
一共有两张,正黄色与正红色的,用满文和繁体字细细密密的写着表文。
罗太奶戴上老花镜,微眯起眼睛“这东西霍传山关于年份的判断,可能是从这里来的。这个落款是丙子年五月初一,也就是1936年落下的。”
“城、隍、仙、公这表文好像写的是,颂土地爷的”
见罗太奶颔首,秦观河解释给白岐玉听“你可能不知道表文什么意思,比较正规的叫法是功德文疏,用于记载仙家出马的过程。”
“你可以理解为工作报告,或者表彰报告之类,总之,必须有这么个东西,仙家才能收到功德。”
“而写给土地爷的文疏,其实非常常见。建筑动工时,一般会请人先呈一份给土地,保佑动工时不出意外。”
“这两份都是么”
红色的那封照的非常模糊,白岐玉放大了好几次,文字都看不太清。
他有些奇怪,因为他记得清楚,当时拍照时,他可是认真对焦过的,换句话说,这么少见的东西,如果不拍到清晰肯定是不会停下的。
可继续朝后翻去,奇怪的是,只要这张正红色功德文疏入境的照片,都模糊非常。
“太奇怪了稍等,我记得有个网站可以提升照片清晰度,我找下。”
在白岐玉操作电脑的时候,q弹出了一个“抖屏”,耀武扬威的横在了整个屏幕中间。
他很烦q这个功能,也烦会使用这个功能的人,刚要关掉,瞥见抬头,发愁的停下了手。
戚戎你没事吧回句话
白岐玉一愣厉涛歌不是帮着请过假了吗
见状,罗太奶善解人意道“你先处理一下私事吧。正好,我有事和秦弟马说。”
“抱歉,我很快弄好。”白岐玉不好意思地说,“您们去忙。”
见师徒二人身影消失在门口,白岐玉烦躁的抓挠一下后颈
之前太集中精力,没有注意,右下角q的图标不住的闪烁着各色头像,还都是组里的同事的,像是出事了。
戚戎最新一条消息上面,还有数十条,都是今天发的。
白岐玉明明登陆的是私人q。
因为公司统一发了工作号,所以平日里,默认下班后是不联络私人q的,除非说私事。
但游戏公司么,全是社恐,通常也没什么好说的私事。
白岐玉带着满心的困惑,去看戚戎发的消息
915
戚戎怎么还没到
950
戚戎不舒服吗方便电话吗
1006
戚戎你手机怎么一直不在服务区
1030
戚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你真的是和厉涛歌一起去医院了吗
1640
戚戎你和老马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直吵着要去找你。
1750
戚戎你最好联系一下老马,他情况很不对劲。
老马
白岐玉一愣,他和老马就是最泛泛之交的同事关系啊。
虽然他是策划,但却是个文案,与美术们打交道比较多。提需求之类,都是另一个数值策划去和程序打交道。
老马找他能有什么事儿
他很快想到了“罗太奶”这条线,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去看其他同事发来的信息。
凌霄说“太匪夷所思了,从来不知道老马疯起来是这样”,说他“得知你联系不上以后,猛地就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吓了所有人一跳。像大猩猩一样嘶吼着快去找他。”
又过了两个小时,凌霄说,老马太可怕了,感觉精神完全失常了,女孩子们吓得都不敢办公,全去三楼餐厅躲着了,整层楼跑了一半的人。
凌霄是个看热闹不显示事儿大的,甚至发了个视频过来。
白岐玉连忙点开,只见手机拍摄晃动的影像里,整层办公楼的背景乐是嘈杂恐慌的混乱,与印象中安静整洁的游戏公司截然不同。
凌霄一点也没夸张,屏幕正中,就是蓬头垢面的老马。
像一个“人猿”般,以人类难以维持的姿势,弓着腰、弓着腿,头扭曲的朝后坠着,站在他的办公桌上。
同时,他的嘴里不停地吼叫着咒骂的话语,而且是那种拉得长长的、含糊恶心的口齿,逻辑也混乱不堪,完全不像正常人类会发出来的声音,像黏腻的臭虫在下水道蠕动。
两块电脑显示屏摔飞到地上,键盘被踩在脚下,老马最心爱的路飞和鸣人手办也断头断脑的瘫在一边。
周围同事们窃窃私语的,每个人脸上都是震惊、恐慌,和无法理解眼前景象的困惑。
有胆子大的拿着手机拍,大部分人扯着关系好的同事离得远远的。
手机画面突然晃动起来,景色放大,是凌霄一步一步朝前靠近。
只听视频里,他小声的问“他在说什么啊”
程序小谢小声回答“我也听不懂。”
随着手机凑近,老马一刻不停的恶心咒骂声变得清晰起来。
他在说“完了晚了完完完该死死死晚都生气生气生气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