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应玄原本是想在树上一直等到循墨启阵,直接与他们会和,结果刚等了半刻钟,树下那片陌生的湖泊就突然泛起了波澜。
张绗青也注意到了,有些疑惑地问“有风吗”
施应玄蹙眉,盯着那湖心那片越来越大的波澜沉声道“没有。”
二人对视一息,小心地借由回雪落到了地面上,地面上也没有什么风,但那湖面就是无风自动。
张绗青问“下去看看”
施应玄点头,说“说不定能找到什么东西。”言罢,她便伸手将恢复长度的白缎缠回腰间,接过张绗青递过来的辟水符。
只这一会儿,湖中心的波澜已经越来越大了,甚至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漩涡,然而就在二人即将涉入水中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太华夜碧阵出现在了脚下。
他们现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了寻找秘境中的变故,自然不能回去,施应玄思忖半息。当机立断,骈指为刀裁下了一截衣摆置于阵中,退开一步启动了阵法。
见那截衣摆消失在原地,施应玄又重新转身,抓住张绗青伸过来的手,一齐向湖心走去。
二人用了辟水符,身上像是包裹上了一层结界,水遇不入,但越靠近漩涡,水流的冲击力就越大,几乎站不住脚,施应玄怕两个人被漩涡冲散,抽出一截回雪,把两个人的手腕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继续费力地往前走了两步,二人便难抵水流之力,转瞬间就被那漩涡卷了进去。
水流的速度极快,即便有结界保护,施应玄也几乎睁不开眼,只能感觉到一股极强的晕眩感,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搅得一团乱。
好在这种晕眩只持续了十息左右,漩涡带着二人不断向下沉坠,很快落到湖底一处坚硬的地面上。
施应玄坐起身来,按住额头缓了缓,身侧的张绗青脸色也不太好看,低声骂了一句,说“我要吐了。”
施应玄没有解开回雪,直接拉着他站了起来。
带他们来到这里的漩涡已经消失了,眼前则是普通的湖底风光,柔软的泥沙,腐烂的落叶,零星的游鱼,抬头望去还能看到阳光透过水面照进来,泛着波光粼粼的碎光。
唯一不普通的,只有脚下踩着的地面一块极为突兀的坚硬石台,与周边柔软的泥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石台是土色的,上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铭文,但大部分都已经被流水侵蚀得模糊不清,认不出来原本的样貌,施应玄顺着脚下的石台回头一看,身后赫然倒伏着一尊低眉拈指的神像。
神像双目低垂,神情悲天悯人,身前的双指相拈,其余三指垂顺于地,身体极为庞大,几乎看不见身躯的尽头在哪。
随着二人一步步向神像靠近,地上的铭文才逐渐清晰起来,施应玄低头细看,发现其中一句写道元气于眇莽之内,幽冥之外,生乎空洞。空洞之内,生乎太无。太无变而三气明焉。
是混元混洞开辟劫运部的内容。
张绗青显然也认出来了,问“是何处的庙宇或是神观吗”
仙京道的宗门虽然只有那几个,但庙宇和神观却有很多,多是一些修为有成的散修用以清修的,大都喜欢建在避世之地。
施应玄道“有可能。”
很多庙宇和神观空置久了,就会被秘境纳入其中,并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毕竟秘境归根结底还是从三界衍生出来的,否则人们也不会认为秘境能通往地脉。
张绗青道“一个废弃的神观遗址,会有什么”
施应玄猜测道“一般建神观就是想享香火,若是此处能出现什么东西,应该也是香鼎或是经文”
虽然大道三千,但每个修道之人对道的理解又有不同,有人认为修道就应该兢兢业业的修炼,才能有朝一日得以飞升,也有人认为修道不过是修一个气运,而气运则来自凡人的愿力,需要一世苦修,扶救苍生,尔后建神观,享香火,这些愿力自然就能成为自己的修为,待到香火可以绵延不绝,修者就可以超脱,以魂魄成真神。
但所谓的超脱,其实就是直接自刎。
张绗青道“既然要享香火,必然要人祈愿,原本庙宇昭然,香火不绝,难道要重修殿宇,或塑金身可这尊神像倒在地上”
他想到了什么,话音落下,和施应玄对视了一眼。
施应玄问“可是这么大,怎么才能立起来。”
两个筑基期的修士,可没什么移山倒海之力。
张绗青拧眉思忖了几息,眉头一松,说“试试五行幻化符”
施应玄道“你别把整个湖给填了。”
张绗青伸手拿出储物符,说“我小心些。”
施应玄应了一声,去解缠在二人手腕上的回雪,说“行,我上去帮你。”
张绗青点点头“好,我与你传音。”
二人说定,施应玄也拿着回雪向那神像走去,将灵力附着于回雪之上,回雪受召,开始不断变长,向那神像身上缠去。
施应玄站在神像的面前静静等待,专注地看着它的眉目。
曾也是万人膜拜,如今蜷伏于地慈眉不改。
洁白的丝缎盖住了石像的眼睛,向施应玄手中伸了回来。
她回头向张绗青点了点头,张绗青得到回应,伸手将符箓置于半空,凝诀催动。
神像身下的水流逐渐变为坚硬的石头,一点一点地将庞大的石像托了起来,施应玄也拉着回雪冲出了湖面,掠上树梢,将回雪的另一端缠在了粗壮的树干之上,骈指凝诀,用灵力催动回雪不断恢复原来的长度。
“轰”
巨大的轰鸣声从湖底传来,好似地动山摇的震颤,不知过了多久,那神像的肩膀才一点点露出了水面,张绗青盘腿坐于其上,双目紧闭,眉头微蹙,指尖灵力大盛。
石台变换着形状,不断垒高,神像的身体也逐渐摆正,直到最后一声巨响闷闷地砸在水中,水流凝成的石台瞬间消散,在水中不断荡开涟漪。
张绗青筋疲力尽,有些吃力地撑着石像,回雪迅速卷上他的腰肢,将他带至岸边,落到施应玄的怀中。
“没力气了。”他眼睛半闭地靠在施应玄的怀中,脸色有些发白。
施应玄托着他的腰坐到了地上,说“我知道。”
他灵力损耗的太快,一时间很难缓过来。
“当”
遥远的磬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接连几声,二人抬目望去,便见湖中的神像身上开始泛起柔光,灰扑扑的石衣不断脱落,露出了内里晶莹剔透的青玉。
空潭泄春,古镜照神。
体素储洁,乘月返真。
这一幕所带来的震撼几乎难以言表,施应玄看着神像低垂的眉目,只感觉自己的思绪被骤然拉远宇宙、天地、自然,凡间田垄的沃野,瑰丽磅礴的星盘,冰川、森林、平原、沙漠,人与人的相遇、分离,穹顶那轮亘古不变的圆月,由远至近,逐渐跌落
施应玄慢慢闭上眼睛,听着悠远的磬音渐渐休止,像振翅的飞鸟终于落在枝头,清澈的眼睛透过万片林叶中望向了自己她睁开眼,看见了宇宙恢弘的臂膊。
“哗啦”
水流声蓦然响起,神像相拈的双指中出现了一朵重瓣层叠的巨大昙花,花瓣洁白娇嫩,清澈的水流从瓣尖落下,砸入湖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阿玄,你看那神像后面。”
听到张绗青的话,施应玄循目望去,看见那神像左侧的身后出现了一道银色的流光。
二人起身往右侧走去,很快看见了一柄极为庞大的巨剑,一半剑身浮于湖面,其下的剑柄正被那神像执在手中。
左手仗剑,右手拈花,原来这才是神像的全貌。
张绗青笑起来,侧头对施应玄说“许个愿吧。”
神需愿力方可成神。
施应玄点点头,一起和他在神像身前屈膝跪下,沉默的闭上了眼睛。
待到睁眼,那一花一剑已经变成了正常的大小,静静地躺在二人身前,湖中的神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未曾发出一点声息。
施应玄伸手把剑拿起,一道金色的门缓缓开在了二人身侧,抬目望去,外面是飞流直下的千丈瀑流。
出了扶摇榜,施应玄就用千里传音符联系了萧缇桢,萧缇桢听闻此事,立时去禀明了风藏雨。
寰中息府并无宗主,除了外门事宜有专人打理外,其余大事皆以几个还虚期修为的道君为尊,知晓了扶摇榜开在了浮幻境后,风藏雨亲自前来此地,在确认所有修士都已经离开秘境后,布了结界将瀑布入口彻底封死,未免在扶摇榜消失之前有妖修闯出此地。
风藏雨来去匆匆,听萧缇桢说是临时从闭关的洞府中出来的,走的时候甚至没多和施应玄说句话,施应玄念及师父将至合道期,许是有很多东西要面对,便也没敢多加打扰,只道回山后再叙。
扶摇榜关闭后,有所得的修士喜气洋洋,无功而返的修士则败兴而归,原本挤满了人的山涧几日之内又恢复了冷清。
施应玄几人也暂时先回到了寒州,准备休息三日再行归山。
至黄昏时,飞云鸢落在寒州城外,几人进了城门,徒步走回了宁王府。
张绗青灵力耗空,有些虚弱,一直嚷嚷着难受,踏进院门的时候硬拉着施应玄进了他房间,众人看见了也没多说什么,倒是见叶还盈和令浮月走远之后,房间在张绗青隔壁的循墨才说了一句“记得设个结界。”
张绗青刚想问什么结界,下一息便反应了过来,脸颊迅速泛起红晕,眼神闪避地别过脸,伸手关上了房门。
施应玄也听见了循墨的话,不过她没什么反应,见张绗青耳根都红了,还火上加油地问了一句“要设吗”
张绗青瞪了她一眼,色厉内荏地说“不设我又没想干什么”
“真的吗”施应玄显然不信,反问了一句,说“那你把我拉到你房间干什么”
“我、我”他结巴了一下,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反驳不出来什么,破罐子破摔地凑近她,低声说“那就亲一下。”
他有点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施应玄知道他这一次是有点吓到了,他们在山上安稳了太多年,第一次又重新面临危险和死亡,他有点没缓过来。
果然,施应玄刚抬头和他轻轻贴了一下唇,张绗青就眼眶微红,声音哑哑地说“阿玄,我有点害怕。”
怕再一次面临死亡,怕分离,怕再也见不到施应玄。
施应玄差点落下树梢和即将消失的画面始终停留在他的脑海中,如附骨之疽一样挥之不去。
“别怕,”施应玄蹭了蹭他的指尖,说“这和小时候不一样,我们已经长大了。”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和她额头相抵,双臂绕在她的脖颈上,感受二人相拥的片刻宁静。
然而没过一会,温馨的拥抱就渐渐变成了深切的濡吻,张绗青闭着眼,勾在她脖颈间的手臂越收越紧,施应玄的手也从他的腰间一路往上,托住他的脸庞轻轻摩挲,舌头探入对方湿热的口腔搅弄,张绗青低吟了一声,含不住的水液溢出唇角,黏连的银丝不知被谁一一舔去。
他被亲得腰身发软,本就没有灵力支撑的身体好似更加虚弱,被施应玄轻易逼地连连后退,直至摔入了柔软的床铺里。
施应玄压在他身上,和他保持着只差一指就要亲密相贴的距离,温热的呼吸错乱纠缠。
吻再一次落下来之前,张绗青听见她说“还是设一个结界吧,我想干点什么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