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芘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赤心巡天 > 第一百零三章 长河清波曾照影
刀光、剑气、枪芒,无法计数的道术洪流,一瞬间就将庄高羡淹没。

所有的力量被聚集到一起,砸成了一个巨大的烟花。
庄高羡显当世真人之威,左手提着韩煦的那柄黑色长剑,
每一个都是熟面孔。
可以说,整个雍国朝政体系中,所有能
没有墨家的强者加入。大约是因为墨家的强者一旦
“韩煦,你还真是胆小如鼠,为君者惜身轻国乎?!”庄高羡微抬下颔,显胜者的傲慢:“什么时候
韩煦慢慢抹掉嘴角的血迹,
庄高羡负手悬立空中,平静地看着这么一大堆人,
眼前神临修士虽众,也就一个北宫玉称得上麻烦,还有齐茂贤略微棘手。其余神临,皆是土鸡瓦狗,徒为消耗而已。
但这里距离雍国已经很近了。
韩煦又毕竟是当世真人,
自己已经将韩煦打成这样,不耗费巨量资源绝无可能恢复,还有必要消耗更多力量,去追逐那个已经很难把握住的、杀死韩煦的可能吗?
之后还有太虚会盟,自己需要站出来表态。太虚会盟之后,还要万无一失地斩杀姜望,还要留出力量,防备意外……更重要的是,杀不死韩煦,仅仅杀掉这些雍国勋贵,是
他的战略所求,是掌控雍国,与墨家开启新一轮合作。而非帮墨家控制雍国,再与墨家控制下的雍国对抗。顺序非常重要。
心中的思量瞬息万转。庄高羡抬手一指北宫玉,惊得这老儿连连后退,戒备非常。他忍不住笑了:“北宫玉!你
“以朕观之,皇帝不如你来做。
“论功勋,论资历,论根基,北宫家哪样不如韩家?
“现
北宫玉连施道法,谨慎地布置好防御,才对庄高羡道:“庄天子如此关心老朽,实乃良人。老朽自知德薄,配不上庄国国主之位,但若您一意禅让,我当厚颜为之。而后必促成雍庄永好,不使庄天子失望!”
庄高羡可不管他们有没有异心,也不
转又看向雍天子:“韩煦啊韩煦,不是朕说你,你真得多花点心思
雍国众人全神戒备,护着韩煦倒退。
韩煦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死死盯着庄高羡:“墨家之学,是大雍国学。墨家与雍国,是相辅相成、互为表里。倒是你啊庄高羡,景国天下驾刀,道属皆为兵器,用则磋磨,不用则顿挫。盛国凋敝正是前车之鉴,你以身伺虎,终有肉骨兀,可有想好庄国的未来?”
“不劳费心了!”庄高羡轻轻一掸大袖:“朕即大位二十载,击雍、败陌、慑成……
“雍国与墨家诚合作,互相信任,不是你能够挑拨。朕同墨家钜子关乎未来的构想,对于理想的热忱,是你这种自私自利者不能够想象的。”韩煦压制着伤势,缓声道:“退一万步说,只要有益于雍国,有益于雍国百姓,朕愿意作价!你呢?你愿意为你的国家,做到什么程度?”
“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且看做到了什么!”庄高羡哈哈一笑:“朕承先祖之业,秉万乘之志。自得大位以来,夙兴夜寐,善政爱民,已将庄国推至前所未有的高度,还将继续前行。为大庄之伟业,朕何所惜!”
“你无所惜者,是他人。你所惜者,皆为自身。”韩煦摇摇头:“庄高羡,不要把自己骗到了。”
“行了,回去舔舐伤口吧,败家之犬!”庄高羡一拂袖,狂风怒卷,苍云九击,狂暴的道术力量迫得雍国一众人等一退再退。这才冷道:“朕要去参与太虚会盟,就不陪你
韩煦的脸色难堪至极,但没有回应。
输掉了太虚会盟的参与机会是事实,他没什么可辩驳的。
庄高羡走了两步,忽又回身:“对了。有一个问题朕想问你很久了,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或许你现
他看着韩煦:“做墨家的孙子和做韩殷的儿子,究竟有什么不同?!”
说罢,也不等韩煦回答,他便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今日无论韩煦如何回应,

这一战的意义,影响深远!
绝不只是两个当世真人拼杀一场,验证了彼此的实力。
他们背后牵动的,是整个西境的局势。是庄雍对局的大势变幻。
而韩煦,没有作声。
他只是愤恨地看着,看着庄高羡的背影潇洒远去。
直到庄高羡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气息也再不能被捕捉。

这是多么完美的一战!
他和庄高羡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至于结果是不是真的如人所愿……且往后看!
英国公北宫玉默默解下外衣,为雍天子披上,遮蔽尊体。
庄高羡的放肆羞辱,不可能完全没有影响。

众人都有些沉闷地往雍土回撤。年纪最轻的武功侯薛明义,
“你有什么想说的,便直说吧!”韩煦索性落
一行人纷纷落地。
雍国的君臣,便这样以步当车,走
薛明义道:“既是
公侯俱都沉默。
韩煦虽然身受重伤,气息不稳,步履间仍有威仪。走了一阵后,才道:“薛明义,朕忽然想到,你与前齐国武安侯,爵名只差一字。”
薛明义以为天子是要借这绝世天骄之名敲打自己,愣了愣,叹了一声:“我远不如他。”
“不,不是你不如他。”韩煦道:“你薛明义七岁学武,十三名传一县,十五纵横一府,十七举国声闻,弱冠之年争杀巨枭,而立之年
他叹道:“是雍国负你,是以前的雍国,没有给你机会。令你错失良时!”
薛明义垂着头,量掩饰自己声音里的不平静:“天下之道,唯
韩煦摆摆手:“倘若天高六尺,七尺男儿怎能直嵴?倘若狂风劲摧,秀木岂能昂首?”
“虽说子不言父,但朕为雍国天子,也就直陈了吧——我父韩殷,尸位素餐,是雍国痼疾!
“他得国不正,故而疑神疑鬼,不肯放权。
“他慑于明帝之败,一生不敢再进,而又不愿退!吸血国势,以养洞真,致使泱泱大雍,势衰运竭,再养不出第二个真人。无人能
他越说越激动,后来恨声道:“难道我一等英国公没有洞真的潜力吗?难道我北拒赤马卫的相国,没有洞真的可能吗?便是朕!朕自负不输于人,又如何等到今日才能洞真?”
薛明义已是虎目含泪。
北宫玉短须微颤。
而韩煦继续往前走。
这位力挽狂澜的雍国天子,这位刚刚被庄高羡击败并羞辱的雍国天子,虚弱地往雍国的方向走。
他遥望远方,眼神带着追忆:“雍国不缺勇夫。”
他如是说道:“澜河曾经染赤,锁龙关下堆尸如山。相国守靖安,府中青壮拒北……但就是日薄西山!
“国势一天天衰减,你我怎么努力都是无用。多少仁人志士,多少丹心爱国,年复一年,最后飘叶逐波。
“朕经历过雍国强大的时期。
“朕见过野心勃勃的雄主,挥师北上,欲合西北五国联盟,连极西之地,与荆国争锋。
“朕见过年轻人心怀梦想,
“朕为太子之时,已不见国家有望。朕登上君位,做了百年的傀儡,眼睁睁看着国势凋敝,此心痛彻,夜不能寐!
“那时候朕就想……”
他的语气带着期待:“雍国继续强大就好了。”
他欣慰、哀伤,而又真挚地道:“雍国的天空无限广阔,雍国人继续人人相竞,皆能争于龙门……就好了。”
他拒绝了搀扶,走
“大雍长治,不必姓韩。”
……
……
长河万里平波,一袭青衫,漫步
人身
他走得并不急。
越是灼心痛肺,越是杀意难耐,他越告诉自己——不要着急。
这个机会很不容易,一定……一定不能错过。

今天是道历三九二三年,二月初二。
已经五年零两个月,将近一千九百天,约莫两万三千个时辰。
这些时辰里的每一刻,他都用苦难来度量。这些时刻里的每一分,他都用修行来填满。
不敢懈怠呀!
这些年他没有一晚安枕,每每闭眼,都是旧容。

他放不开,他木讷,他笨拙,他不敢被爱和爱人。
他终于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要给时光里的那个少年,一个交代。
他要替那些不能再
管这个所谓的交代……已经迟来了很久!
长河清波曾照影,一如他这一路走来,步步留痕。

啪嗒!
一滴真血坠下来,砸
掌心彻底红。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随后下起了雨。倾雨似瀑,
雨珠落
他合拢了手掌,停留
掌心这滴真血里,是一位当世真人
他对庄高羡的情报集,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他想这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