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0章 熹微而遥远
姚甫作为照无颜的老师，定然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
姜望作为照无颜的朋友，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来看望一眼了……
站在修行绝巅、掌控龙门书院的姚甫，也都想不到别的办法，他又如何能够？
姜望看着面前这只光影复杂的文字茧，情绪也很复杂：“我看照师姐……意识好像还很活跃？”
“是，她从未放弃努力。”姚甫缓声道：“她还在读书，还在学习，还在往前走。”
想象那样一个女子，在看不到尽头的长夜里孤独跋涉，人生无可见之路，眼前无熹微之光，是什么支撑着她前行？
姜望沉声道：“以目前的速度来看，照师姐能在寿尽之前，贯通百家，吞茧而出么？”
姚甫摇了摇头，语带唏嘘：“这正是让人煎熬的地方——在五百年内，我看不到她吸纳这些道的希望。她一直在往前走，但是夜比她感受的要长，路比她幻想的更远。”
许象乾已经用锦绣神通加持照无颜，但仍然看不到在五百年内成就的希望。
在照无颜宣告失败的时候，也会是许象乾离开的时候……
前年一脚踹走蹭吃蹭喝的许象乾时，姜望怎么也想不到，再见时竟是这般情境。
都不言语。
“我和许师兄都在场的。我们是在一间酒楼里遇到冬皇，那时候她正被人追杀，乔装在酒楼，我们彼此都不认识。照师姐和许师兄正讨论季貍师姐编著的《近古二十三种文章结构》一书，冬皇突然插话，指出许师兄的谬误……后来她跟照师姐就聊起来了，渐渐不拘于儒家，各家学问都聊了很多，越聊越远。聊到后来，我听起来已经很费力。许师兄不愿意听，在旁边睡着了……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乔装打扮的女人，就是谢哀……”
“第二，你把老子的肩膀捏疼了。”
很长一段时间后，许象乾伸手，把姜望的手打开了：“第一，我不叫高额兄。”
但他知道，许象乾很爱这个人。
大成至圣，是要用一种思想，统合全部思想，穷极宇宙真理，解释世间所有，是一种存在于理想中的终极境界。
姜望解释道：“我有点事情，要问子舒姑娘。”
“命运”是多么冷酷的两个字，总是要把人变得面目全非，方能彰显它的波澜。
照无颜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但要说在这个年纪，就完成杂糅百家这件事，哪怕只是搭起一个框架，也是匪夷所思的。
他这时才开始理解姜望的声音，这时才开始回答：“什么怎么办？”
但百家之学，何其浩繁？仅一个儒学，就不知分出多少枝丫。很多人穷极一生，也不敢说自己学有所成。
这是除了姜安安之外，第二个能从姜某人口袋里掏钱的人。
这已是今年年初的事情。龙门书院压下消息，用了足足九个月的时间，想尽一切办法救治，也只能维系眼下这“文字茧”的局面。
“前面带路１许象乾毫不客气。
眼前这位，是她崇拜的人，是她倚为榜样、长期追赶的存在。她崇拜姜望，从姜望还未天下第一就已经开始。
过了一阵子，子舒也走了出来，也在旁边的石阶上坐下，双手抱腿，下巴靠在膝上。
许象乾会说，负笈天下骄名众，入我眼者更有谁？
天有不测风云！人生祸福，一至于斯！
在姜望所认识的年轻一辈女修里，真正展现宗师气象的，其实只有两个，姜无忧和照无颜。
“当时我在心里想——
许象乾涣散的精神，被轻缓地推了回来。
只是他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弟子，是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惫赖货色。直到在照无颜自缚茧中的这段时间，他真正接触许象乾，了解许象乾。方知有人在貌，有人在德，有人在质。
“我？”许象乾惨笑一声：“或许是个废物吧。”
“……我的建议是先洞真。跨度不要那么大，给世人一点接受的空间。您说呢？”
子舒当即反应过来：“姜大哥觉得冬皇有问题？”
许象乾怔然地回过头去：“不用劝我，我不会解开的。”
姜望摇了摇头，歉声道：“你只能自己去了。我现在是太虚阁员，身负重任，不太自由。”
最后他只是静静地在旁边坐着。
姜无忧和照无颜的道路，看起来都很靠近诸圣时代“大成至圣”之路，后者更像一些，但其实都不同。
许象乾没有说话。
他是世上最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近乎盲目的自我相信。
“我明白，我知道你很辛苦。”姜望说道：“你其实是一个非常聪明、非常有办法的人，能试的你肯定都试过了。你都想不到办法了，我也想不到。不过我注意到……你的锦绣系着她——”
太虚阁员自然有发布任务的权利。他也不会忽视天下人的智慧。虽然姚甫都说无解，但姚甫也只是一家之言。
姜望默默把从斗昭那里接过来的储物匣，递了出去。
姚甫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又看了姜望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转步离开了。
但许象乾没有回头，在晨光中他留下来的声音，熹微而遥远——“她不会放弃的，因为她放弃，我就会死。”
“第三，你说得对——我要超脱１
而照无颜的“杂糅百家，自开一道”，是要择百家之优而成一家。好比茶叶取其尖，繁花取其蕊，最后泡一壶花茶。
“姜大哥，什么事情？”子舒很努力地收拾情绪，希望自己也是一个能够处理问题而非只会掉眼泪的人。
她讲述的视角，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姑娘在异国他乡的游记，充满了新奇和美好。讲着讲着，她的情绪就平复了下来。
“好兄弟１许象乾抬脚欲飞，但想起什么，又对姜望伸手：“给点路费，我马上走。穷家富路，多给点。”
不能说有开宗立派之潜质的，就一定强过其他。
“你打算怎么办呢？”姜望终于问道。
“我是说——你打算一直就这么坐在这里？”
子舒也就认认真真讲起了她所知道的雪国。
“果然。”姜望却说道：“你虽然常常自夸，但你并不知道你多么了不起，你不知道你拥有多么了不起的神通……记得神霄世界吗？二十九年后就要开启万界战争的那个地方。”
许象乾一骨碌爬起来：“我现在就去修炼，姜真人！有什么地方可以推荐？”
这无疑是极其宏大的构想。
许象乾会说，吾乃赶马山双骄，我与姜望平分秋色，我也算黄河魁首。
攒钱好比针挑土，花钱真如水推沙！
许象乾一把抓住，转身就走。
许象乾没有说话。<div class="contentad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