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心曼陀罗,花开之时,色黑如墨,如极致燃烧的灵魂,张扬放肆而又不顾一切,这世上也有一种美人,如这黑色曼陀罗,只开在那照不见的黑暗之中。 夜已深了,不见天月。 寒风凛冽,更深露重,暗夜中只余寒蛩凄切的声音一阵一阵的传来。 杂乱丛生的野草掩映着一座废弃的宫殿。 一束昏黄的灯火突然亮了起来,只听得吱呀一声响起,一只纤细的手推开了那摇摇欲坠的门,照亮了一方天地。 这里没有任何人的踪迹,望之满目沧桑,庭前是一人高的杂草,曾经的大理石台阶已是青苔遍布,因年久失修的原因,处处可见残垣断壁,夜风夹杂着寒意穿堂而过,更添几分萧瑟败落之感,这个没有任何生气的庭院,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冷宫!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呆呆的看着面前残破的院落,如秋水一般的瞳孔中全是如水一般的柔情,那样干净、纯粹,不带一分一毫的杂质。 夜风纠缠着她的发,似乎也极其怜惜她的容颜,不忍大了,她驻足半晌后,走上前去拉开了正殿的大门,有灰尘扑面而来,带着刺鼻的腐败气味,几只受到惊吓的老鼠一哄而散。 在这样肮脏污秽的地方,这如天仙一般的女子却浑然不觉,她缓缓的走了进去,伸手拂去挡在面前的蛛网,环顾了这大殿良久,最后蹲下身,将一块破地板上的灰拂了拂,然后侧躺了下来,将自己蜷缩成婴儿的形状,如青葱一般手抚摸着落满灰尘的地面,喃喃道:“母亲,孩儿来看您了。” 后面提着灯笼紧跟着走进来的芮儿看到此情此景,倒也像是习惯了,低声道:“夜凉风大,公主祭奠完夫人就回去吧,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寒蓦忧将脸贴在地上,低声道:“我不想回去,只有躺在这里,这母亲死去的地方,我才能睡一个安稳觉。” 芮儿叹了一口气。 寒蓦忧笑了笑,像是在自言自语:“母亲,蓦忧回来了,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的来祭奠您,我会让所有的人跪在这里,忏悔他们的罪过,那个人欠您的,我会双倍讨回来。”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破旧的窗扉摇摇作响,一道黑色的影子在窗外一闪而过。 “谁?”寒蓦忧冷哼一声,指力一凝,一朵黑色的曼陀罗花缓缓的出现在了她的指尖之上,她的手一扬,那朵曼陀罗花闪电般的朝窗外飞去。 九心曼陀罗,夺心神,生万恶。 一股无形之力透窗而来,那朵曼陀罗花刚飞到窗户边,便被驱散于无形,一个黑衣青年抱着剑出现在窗外:“我是来看雪姨的。” 寒蓦忧依旧蜷着身体没有动,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嘴角甚至泛起一抹温暖的笑意:“看来你还记得我母亲。” 屋外的男子似乎也没有进来的意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今天是雪姨的忌日。” 寒蓦忧笑了起来,笑容像淬了毒的冷箭,说不出的冷厉:“那你已经看过了,可以走了。” 那男子也没有走的意思,问道:“那晚在摘星引月台偷听的人是你吧,龙魂的消息是你散布出去的,血域魔潭有异宝的消息也是你传到江湖上的。”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寒蓦忧笑了笑,回道:“是我,又如何?” 男子道:“你还是收手吧!你真的以为你父亲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寒蓦忧的神情又温柔了下来:“你怎知我不是故意让他知道的?” 男子默了一会儿才道:“陛下对你有愧,可这愧意在他的王图霸业之前不堪一击,你不要挑战他的底线,这是为了你好!” 说罢,那男子转身便走。 寒蓦忧突然道:“叶孤野,你记得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那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你其实从没有忘记吧,你记得你的族人是怎么被残杀殆尽的,你也记得你妹妹是如何死的,你苟且偷生,难道不是为了要报仇吗?” 叶孤野的脚步一顿,手指在腰间的剑上微微一触,眼中杀意一闪而过,沉声道:“你说的这些足够你死一次了。” 寒蓦忧笑道:“你不会,因为你记得你是谁,所以,你知道,我是你的表妹。” 叶孤野边走边道:“你错了,我已经忘记我是谁了。” 寒蓦忧站起身来,手指一动,又是一朵九心曼陀罗无声无息的追着叶孤野而去,她的声音中带着急切:“表哥,小影死了,还有我,我也是你的妹妹,我需要你的帮助!” 叶孤野手向后一挥,纤弱美丽却又诡异无比的花朵立即被摧散于无形,他回头看着寒蓦忧,缓缓道:“九心曼陀,移魂夺魄,这朵能迷人心窍的花还迷不了我的心神。” 寒蓦忧面不改色,手指一转,又是一朵曼陀罗绽放而出,她一步一步走向叶孤野,摇曳的身姿甚至比她指尖上的花更能夺人心魄:“表哥知道九心曼陀罗,相传此花,笑采酿酒饮,令人笑;舞采酿酒饮,令人舞。蓦忧尝试酿了一壶,饮至半酣,更能令一人或笑或舞引之,不知表哥可愿意陪蓦忧饮一杯?” 瑶池仙子般圣洁的面容,极致魅惑的神态,寒蓦忧有信心,她的绝世容颜足以让世间任何男子心驰神往。 谁料叶孤野竟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人间炼狱,希望你能保持你的灵魂不坠入这炼狱之中,你好自为之。” 寒蓦忧道:“难道当年的事你真的能放下吗?你不想为自己的族人复仇吗?” 叶孤野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沉声道:“何为复仇?再与他们杀个你死我活?小影死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寒蓦忧冷笑道:“不重要?你是因为保护那个老头,所以不敢吧。” 叶孤野没有回答她,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寒蓦忧望着那头也不回的背影,五指一收,硬生生的捏碎了指尖的花朵,芮儿道:“公主,看来陛下他们已经知道了冥界的事了,眼下该如何是好?” 寒蓦忧冷笑道:“若不让他知道,他会放我出宫吗?只是还要委屈阿冽哥哥一段时间了。” 芮儿叹道:“公主待冰公子始终不同,奴婢不知,公主为何会让冰冽卷入到这一场战争中,他本可以避过去的,公主何必多此一举。” 寒蓦忧冷厉的看了她一眼,道:“你以为我忍心看他受苦?可他为了那个女孩可以选择背叛冥界,一听那女孩会出事,便失了心神,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出此下策,你难道没发现,阿冽哥哥看她的眼神与常人不同吗?他的我的未婚夫,他的眼中只能有我,我便是要让他知道,谁才能真正保护他,谁才能真正帮到他,离开了我,他什么都做不了。” 芮儿看着她有些偏执的面容,叹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不过叶孤野说得对,陛下明知公主已身处江湖,却依旧不闻不问,乃是因为他心中有愧,若是他知道公主真正的意图,那么这份愧意就会变为杀机。” 寒蓦忧道:“他不是对我有愧,他是对我母亲有愧,看来,是到了跟这个王宫说再见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