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汐池和风聆同时回头。 溶溶月色下,一个黑衣妇人正站在屋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脸上虽然已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可依旧能看出曾经那风华绝代的容颜,尤其是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就像一壶陈年佳酿,愈久弥香,让人不知不觉就会醉溺在其中。 岁月从不败美人。 可此时此刻,那双眼睛却无比的阴狠与凌厉,目光如同冷箭一般,透着浓浓的恨意,仿佛站在下面的是与她有着血海深仇的人。 她的手上还紧握着一支翠玉笛,凌汐池的眼睛眯了眯,立即认出了那是那日萧惜惟送到月王府的那支。 虽然这几个月以来,她从未见过月王府那位深居简出的老夫人,但是她立即就能分辨出来,眼前的这位就是月弄寒的亲生母亲。 闻人瑟。 眼看来者不善,风聆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凌汐池护在了自己身后,灵动的眸子堆满了防备与警戒,说道:“又是你这个老妖婆,你又想干什么坏事?”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来报仇,也算坏事吗?” 闻人瑟冷哼了一声,目光越过了她们,落在了缥无的身上,说道:“既然她们已经识破了你,烽儿,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烽儿?” 凌汐池和风聆同时惊呼了一声,扭头看着缥无。 风聆更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叫你,她是你什么人?” 凌汐池也紧蹙着眉头,当她看见他那一双几乎与闻人瑟相差无几的眼睛时,那笼罩着她心头几个月的疑虑终于被掀开了一角,而在那一角中,她好似看到了许多不堪回首的过去,更看到了命运那令人啼笑皆非的捉弄。 此时此刻,她只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荒谬感。 她是怀疑过缥无这段时间的变化与他的身世有关,也曾怀疑闻人瑟知道他的身世,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她嗤笑了一声,抬眸望着月空,命运啊,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们呢,总是要刻意给他们制造那么多爱恨情仇? 这样真的好玩吗? 这场荒谬的游戏里,到底谁是赢家,谁是输家,为何偏偏又要让他们来承担这些。 风聆这时也好似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缥无,哆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是?” 缥无的头低垂着,嘴角慢慢噙起了一抹悲凉的苦笑,声音像风一样飘忽,带着说不出的疲倦,“她是我的母亲,我姓萧,叫萧息烽,是……她和萧云寞的第一个孩子。” 凌汐池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跪坐在地。 风聆连忙扶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眼睛里是说不出的失望,问道:“阿寻,萧云寞就是云隐国的先王对吗?” 凌汐池微微闭了眼,猜到是一回事,听缥无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她有些无力道:“是。” “什么?” 风聆听完后大受震撼,好一会儿才理清了他们的关系,脸上的震惊慢慢退去,转而浮现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又看向了缥无,问道:“所以,你一直瞒着我的就是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缥无迟疑着,脸上的表情越加痛苦。 他说不出话来,如果可以,他也情愿永远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他可以像以前一样,只当生他养他的是天是地,他可以潇洒人间,纵横天下,而不是在这些可笑的恩怨情仇中纠缠不休。 他依然可以将云隐当作是他的家,师父和师弟就是他的亲人。 可现在一切都被打破了。 没有人知道,当他得知自己的身世的时候,当他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迫与亲生母亲分开的时候,当他知道自己日日呆在自己亲生父亲身边却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当他将抢走自己父亲的女人的儿子当成最疼爱的弟弟的时候,他有多么痛苦和绝望。 他恨,可他更痛。 风聆又问:“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我……” 缥无还未说话,便被闻人瑟不耐地打断,“烽儿,你与她们废话什么,还不快动手将她拿下。” 缥无的脸上又带着那种纠结而又悲伤的表情,抬眸看向了凌汐池,手微微地抬了起来。 风聆的眸子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护着凌汐池又退后了两步。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闻人瑟冷声道:“做什么?自然是要送萧惜惟一份大礼,萧云寞害得我们母子骨肉分离,相见不相识,那我便让他儿子也尝尝这种痛苦。” “你无耻!”风聆怒骂了一声,又看向了缥无,问道:“你真的要对阿寻出手?” 缥无纠结着,五指慢慢握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凌汐池看着他那微微颤抖的手,心下一寒,这显然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适才萧惜惟被那笛声引走,叶随风又追着他去了,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要引得萧惜惟彻底走火入魔,更是为了要对她下手,借此来威胁萧惜惟。 毕竟要论武功,如今的景陵城谁又能高得过他去呢?他们要在他清醒的时候下手,根本毫无胜算。 可如果有她在手上,那就不一样了。 凌汐池的手下意识握紧,此时此刻,如果缥无和闻人瑟真对她动手的话,她毫无反抗的能力。 至于风聆,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帮她,即便会,她也不可能是他们二人的对手。 她稳了稳心神,看着缥无问道:“你们做的这些,月弄寒知道吗?这件事情他是否也参与其中,你们准备抓了我做什么?你与惜惟从小一起长大,他对你不薄,一直把你当作亲哥哥,你真的狠得下心伤害他。” 她要知道,他们今晚搞出的这些动静月弄寒到底知不知道,如果这是月弄寒默许的,那他如今到底变成了怎样的一个人。 难道他真的已经急到了连先两国联手攻下泷日国都不可以? 她始终不愿相信今日的算计有月弄寒的手笔,如果月弄寒不知道,那么这件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缥无还是没有回答她的话,凌汐池看出了他心中的纠结与无奈,毕竟,站在上面的那个是他的母亲。 就在这时,风聆突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他面前,抬手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清脆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缥无的脸被打得侧了过去。 风聆咬着牙看着他,眼睛里全是鄙夷:“我看不起你!” 缥无顶了顶腮,吐出了一口血沫,却依旧一声不吭。 风聆收回了手,说道:“我虽不知道你们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是冤有头,债有主,谁对不起你们,你便去找谁,为什么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试图对一个怀有身孕的弱女子动手,还要用她去威胁她的丈夫,萧惜惟年纪比你还小几岁,他就算对不起任何人,也绝没有对不起你。” 缥无苦笑了一声,说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风聆冷哼道:“我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萧惜惟比你们都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