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的发现让褚晏原地愣了一下。
这画原本就是这样的?
他不可置信地又去看了看这画的落款。
看那时间,又的确是上个朝代初传下来的,距今已经有两百多年了。
画中人与画面浑然一体,即便这幅画保存得很好,但这么长的岁月痕迹,哪里是能轻易伪造的。
“呼——”
褚晏高悬的心落到了实处,原是虚惊一场。
跟虞秋秋待久了,他发现他的脑子竟也有点异想天开了,他刚才竟还以为……
褚晏摇了摇头,一个惊人的猜测还未成形便被他给摇散了。
不过是巧合罢了。
不到一晚上的时间,惊天命案变成了失踪案。
这大起大落的……
散了散了。
宣平侯不见了怎么着也轮不到他们廷尉司来操心。
回去的时间比预想中的要早得多,甚至街上那夜市还热闹得很,廷尉司众人在侯府门前四散开,或是各回各家,或是三五成群地相邀着去小聚。
一个个都神情轻松,好像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安定归处。
褚晏坐在那高头大马之上,怔怔看着眼前的街景,忽而叹了口气。
就只有他,大晚上的,净搁这来回跑了。
“驾!”
褚晏再度策马,只是同样的路,却已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他的速度放慢了许多。
路边有位壮汉在和小贩讨价还价。
“便宜点,我这都不是第一次在你这买了,你给我算便宜点。”
“不行啊大哥,咱这是小本生意,再便宜裤衩子都要亏掉了,您也体谅体谅,咱这养家糊口也不容易。”
“这样,咱俩各退一步,剩下的我给你包圆了,你把那零头给我去喽。”
“那……那行吧。”
酒肆里出来了个书生,走路歪歪斜斜,对月举着刚打满的酒葫芦:“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旁边的巷子里,一妇人正逮着个总角孩童屁股胖揍。
“你个小兔崽子,让你别乱跑,你转眼就不见了,仔细拍花子给你抓了去!”
“还想吃糖葫芦,我看你是想屁股开花!”
“哇啊啊啊啊……”
痛失糖葫芦,小孩的哭声伤心欲绝。
……
从市井中穿行而过,那些他总是匆匆略过的烟火气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强势地将他拽回了人间,就好像游魂归位了似的,所见所感忽然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起来。
这样神清目明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他回府。
“回来了。”虞秋秋见了他反应淡淡,语气也平平。
然后,没一会儿,她便将床帘给放下,自顾睡去了。
“夫君晚安。”
哦,这女人放下帘子后,还又补了一句。
褚晏:“……()”
“……?[(()”
这耳聪目明,竟是该死地令人恼火!
好在,这天下值的路上,他又看见了那个前些天在膳堂里愁眉苦脸的属下。
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许。
然而——
“走走走,喝酒去!”那属下还没出廷尉司就开始在那呼朋引伴地邀酒。
众人纷纷打趣。
“嘿,你还有心情喝酒,嫂夫人不跟你闹别扭了?”
“就是,你不怕你家那母老虎了?”
属官不以为然:“这夫妻哪有隔夜仇,早就和好了。”
“哦~~~”
“怎么和好的,说来听听。”
众人挤眉弄眼地起哄,那属官立刻挥蚊子似的挥了挥手:“去去去,少打听。”
“一句话,喝酒去不去?”
“去啊,怎么不去,走!”
相约去小酌的人群逐渐扩大,甚至见到褚晏时,还有人兴致上头地来问他去不去,褚晏很是冷漠地给拒绝了。
同样都是闹别扭,有的人已经和好了,而有的人……
褚晏沉默。
“宣平侯失踪至今杳无音讯,大人与宣平侯相识多年,忧心得黑眼圈都出来了,哪有心情喝酒?”不知是谁训了那递邀请的人一句。
褚晏登时就循声瞪了过去,是哪个在造谣他担心周崇柯?
不过,瞪到一半,褚晏整个人又忽然愣住了。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周崇柯人还没找到?
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姓周的难不成还真抛下侯爵归隐田园去了?
……
千里之外的一处山坳坳内。
周崇柯被迫混迹在了一队开荒的队伍中。
此地的县令听了人谏言说这里适合种草药,脑袋一拍就吩咐让人来开荒,然后,他就被抓了壮丁。
只见他一身的满是补丁粗布麻衣,手里拿着个镐头,脚上还穿了双露脚趾的破草鞋。
派头不能说是一落千丈,只能说是沧海桑田。
锄累了,周崇柯刚躲树荫下歇了一回儿,领头的就过来催他了。
“诶诶诶,那边那个!在爷眼皮底下就敢偷懒,胆子够大的,工钱不想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了是吧,赶紧的!”
周崇柯掀眸看了他一眼,然后
()当着他的面就坐地上去了,
敢在他面前称爷,
这人才是胆子够大的!
一天就十几文钱,放以前都不够他扔的,竟然还敢对他颐指气使地在这充大爷。
也就是他今天才吃了半个窝窝头,早就没力气了,不然……
“咕——”
周崇柯的肚子适时叫了起来。
“……”
领头之人刚走进就听到了这么一声,眉梢微挑,但看清周崇柯的打扮后,随即又了然了。
周崇柯受不了这视线,斟酌了一番后,有气无力地自爆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是宣平侯。”
“噗——”
“哈哈哈哈哈哈!”
领头之人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一手叉着腰道:“你要是宣平侯,那爷我就是镇北王!”
周崇柯:“……”
这片山头没有名字,因为地处北边,当地人统称北山。
领头说他是镇北王明显是在开玩笑,但——
“我说的是真的。”周崇柯神色认真。
领头笑了半天后才终于配合地憋住了笑,问道:“哦,那然后呢。”
“借我点银子。”周崇柯死马当活马医,郑重承诺:“等我回京之后,必有重谢。”
领头脸上笑容顿收,眸光也骤然犀利了起来。
“去锄你的地,现在!立刻!马上!!!”
周崇柯被吼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
“虞秋秋我跟你不共戴天!”周崇柯一边被迫劳动,一边咬牙切齿。
那女人差人把他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也就算了,丫的,还换了身这么寒碜的打扮!
周崇柯越想越气,不甘心地掏了一百零八次口袋后,列举出来的罪状又多了一条——还她丫的一个子儿都不给他留!!!真真是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搜刮得干干净净!
他在这身无分文,不干活连吃饭都成问题,身边又尽是些目不识珠的蠢货,说出自己身份没一个信的,全当他在开玩笑。
“听说,侯爷向往田园生活,一心归隐,无奈三皇子却不放人?”
“真是太不近人情了,我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如何?”
犹记得虞秋秋说这话时,表情悲天悯人。
本来周崇柯都已经体力不支了,可一想到虞秋秋这副嘴脸,他就仿佛又生出了无穷力量似的,手里的镐头越挥越高,越锄越用力,最关键,还面目狰狞。
那架势,看得领头人一愣一愣的,都开始怀疑地底下埋着的是他仇人,而他在刨坟了。
……
“阿嚏!”
虞秋秋忽然打了个喷嚏。
绿枝立马关心问道:“夫人您是着凉了吗?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虞秋秋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这哪是着凉了啊。
想起今天早上被她看完后烧掉的飞鸽传
书,
虞秋秋唇角一扬便笑了。
只怕是有人在无人狂怒,
骂她呢。
虞秋秋垂首,肩膀笑得一耸一耸。
她都帮他实现愿望了,这怎么还不满意呢?
他就说,是不是他自己嚷嚷着要归隐田园的吧?
她甚至还给他挑了他最爱的那副画中之地,他就是去求菩萨,菩萨都不一定能这么人性化。
系统;【……】
【你管这叫人性化?】系统惊呆了。
你猜周崇柯想实现这个愿望么?
实现愿望都能把人弄到心梗。
它这宿主怕不是阿拉丁冥灯吧!!!
……
“你的愿望是什么?”
用晚膳时,虞秋秋忽然开口问道。
褚晏手中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他抬头看了过去,却见虞秋秋手肘撑在桌面上,两手十指交叉撑托在下巴底下,眉眼弯弯,笑意直达眼底,就连神色也是他许久都未曾见过的认真。
褚晏怔愣了半响,突生出了一种回光返照之感。
他将手里的筷子放下,声音里甚至还有些他未曾察觉的期待与紧张:“怎么,你要帮我实现么?”
“嗯。”虞秋秋肯定地点了点头。
褚晏指尖微动,可整个人却好像被定住了一般,看着对面的人许久未出一语。
就在虞秋秋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褚晏开口了。
“为什么?”他问。
虞秋秋沉默。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轮到你了而已。”
轮到他了?她还帮别人实现过愿望?
褚晏指尖蜷进掌心,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不是她的唯一一个,甚至也不是她的第一个。
“就是……想实现你的愿望而已。”虞秋秋抬眸给出的回答却与心声截然不同。
褚晏笑了笑,不知是庆幸还是感叹,竟是还听到了一句敷衍之语。
“没有么?”
“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