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因为褚晏的忽然站起,椅子被挤向后,放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他的大脑忽然产生了短暂的空白。
虞相……同意虞秋秋和周崇柯的婚事了……
褚晏罢工的大脑,艰难地思考着。
他的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
以虞相宠女儿的程度,虞相不经虞秋秋点头同意就将这桩婚事给应承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再者,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
宣平侯父子俩卧倒在床,这里头除了虞秋秋,可还有虞相的手笔。
把人打了,还要跟人做亲家?
褚晏的思绪乱作了一团麻,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样,里面定是出了什么差错,可现实却又偏偏狠狠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不管这中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弯弯绕绕,重要的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褚晏撑在桌上的手不断收紧,最后抓握成了拳。
上次虞秋秋所谓的钓鱼,或许可以解释为恶趣味的玩笑。
那现在这是什么?追求刺激?
褚晏双眸微眯,一拳垂向了桌面。
他被戏耍了,彻彻底底!
“虞、秋、秋!”
短短三个字,像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随从被褚晏这咬牙切齿的模样吓了一下,脚步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可想了想,还是闭嘴了。
大人现在正烦着,估计也不想听他叨叨。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刚还暴怒的大人,没一会儿,居然就自己了冷静下来了。
褚晏坐回椅中,垂眸看着自己指节处因锤向桌面而磨破的皮,良久后,他自嘲地冷笑了一声。
没什么大不了的。
虞秋秋敢一次又一次地戏耍他,不过是吃定了他放不下罢了。
可是,这一次她想错了。
褚晏的眼神平静了下来,像是两潭亘古无波的幽井。
她没那么重要,他褚晏也不是非她不可。
周崇柯没有前世的记忆,她虞秋秋也没有?
“呵!”
褚晏嗤笑了一声,目色冰冷。
他整个人冷静得仿佛置身事外,与方才的失态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根本就不信虞秋秋会真的想要嫁给周崇柯。
他倒要看看,没有他的搅和,她这次要如何收场?
褚晏低头看了看桌上那再次被划脏的折子,双目无波无澜,直接合起扔进了废纸篓,接着,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新的,上次将兰家灭门案的凶手捉拿归案,皇上给了他许多赏赐,这是要呈上去谢恩的折子。
他提笔沾墨,一气呵成,待墨迹干透后,交给随从时嘱咐了一番。
整个过程,褚晏专注至极,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随从
接过折子,间或瞄了褚晏好几眼。
真的假的?
这就……没事了?
翌日,是十日一次的大朝日,天还没亮,褚晏就已经准备出发进宫了。
随从见其面色如常,很是疑惑,看这脸色吧,好像是真的放下了,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
随从看了看褚晏上马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这天色。
“嘶——()”
就……有点一言难尽,不是很懂。
大人是不是起得过于早了些,以前上朝也没见他这么早去啊?
随从端着张苦瓜脸舍命陪君子,连骑在马上出府有一段路了,整个人还恍恍惚惚。
他总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床上……
因为去得早,褚晏路上都没有碰上几个同僚,但好死不死,寥寥碰见的那几个里面,居然就有周崇柯。
他远远看见周崇柯的马车在前头慢慢悠悠地走着,不禁磨了磨后槽牙。
这姓周的哪次不是踩着点到,何时这般勤勉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
褚晏双眸微微眯了眯,挥鞭加快了速度,马蹄奔腾,没一会儿便将周崇柯远远甩在了身后。
到了宫中,毫无意外,他是第一个到的。
候朝房里空荡荡,褚晏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随侍在候朝房的小太监很是殷勤地给其奉了一盏茶。
小太监的干爹在御前伺候,他可是听干爹说了,最近皇上赞赏了褚大人好几次,大有一副要重用其的意思,这有机会,可不得小心地伺候着,说不准还能结个善缘,日后有大用哩。
褚大人近日想必很是辛苦吧?()”小太监关心地问道。
几日不见,褚大人瞧着好像都有些沧桑了。
也就是褚大人这脸实在出类拔卒,经得起造作,不然搁一般人,就这萎靡的精气神,看着就得老十岁。
褚晏端着茶杯,揭盖的手顿了顿,倒是没说什么。
小太监抿了抿唇,却是狠狠地共情了。
这一天天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偏生还不能居功,不能抱怨。
一切尽在不言中,褚大人和他们一样,也是肉体凡胎啊,他懂!!!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宫门外。
等了半天没见世子爷出来,随从抬手叩了叩车厢门。
“世子爷,到了。”随从提醒道。
“我再睡会儿,宫里敲第一遍朝钟的时候你再叫我。”
里面传出了一道明显打着哈欠的声音。
“……”
随从嘴角抽了抽,黑眼。
来了又不进去,所以……世子爷这么早来做什么?
换个地方睡觉么?!
想到这,随从的脸颊也一并抽搐了起来。
怎么?府里的床是睡不下他了?
天知道他今儿从床上起来的时候,那怨气简直比鬼还深。
()不过,看着旁边那褚大人的随从头靠着马鞍一点一点,就跟那小鸡啄米似的,他的心情又诡异地平衡了一些。
果然,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人要有对比才会感到幸福。
这不,褚大人不喜欢坐马车,他那随从等在外头连个歇息的地方都没有。
而他,至少还可以靠着马车的车厢门眯一会儿。
车厢内,周崇柯咕哝着翻了个身。
“起这么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好在,他这马车被他改成了床榻,底下垫了好几层棉被,两侧还放了各放了个长条软枕,空间虽比不得府里的卧房,但窝在这里头倒也能凑合着睡一觉。
一想到褚晏那厮今儿见到他马车的反应,周崇柯就乐得笑出了声。
怎的,马跑那么快做什么?难不成是被他给膈应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褚晏呐褚晏,你也有今天!
周崇柯嘴角上扬得根本放不下来。
就凭这,他今儿这早起就值了。
不行了不行了,脸都快笑僵了,周崇柯手动将嘴角压了下来,他得再睡会儿。
那姓褚的光是看见他马车就受不了了,那看见他人不得膈应死?
他得养精蓄锐,等会儿可要仔细观赏。
周崇柯微笑地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阿芜给他这枕头里放了些什么,他闻着这味道竟是很快进入了梦乡。
一遍朝钟响,周崇柯睡饱起来,整个人容光焕发。
待其去到候朝房的时候,屋里头已经人满为患,不少人已经在检查整理衣冠,准备出发去往太和殿了。
见到周崇柯进来,一些相熟的同僚纷纷向其道喜。
“听闻周大人喜事将近,恭喜恭喜。”
周崇柯笑了摆了摆手:“哪里哪里,日子还没定下呢。”
他不动声色的在人群中寻找着,没一会儿便看准了方向。
应付完这些人,他开始不早痕迹地往那边移动。
其间又遇上了不少或是恭喜、或是揶揄他的,也不管虚情还是假意,周崇柯来者不拒。
“这虞相之女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娇美人,周大人好福气。”
“那是,我周某人向来福气深厚。”
说话之人嘴角抽了抽,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得意什么?虞家那就是个危房,小心塌了被压死!
“这么说,周大人是对那虞小姐一见钟情了?”
“可不,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这不就定终身了?”
“哦呦呦~~~”
众人纷纷起哄。
褚晏面色不改,额上却青筋直跳,这第二遍的朝钟怎么还不响?
“别急,日子定好了肯定会告知大家。”
“同喜同喜,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我记得你诗词不错,到时候迎亲,先说好了,你可得给我当帮手。”
……
周崇柯在褚晏周围几步远的地方绕了个圈(),最后才佯作恰巧地走到褚晏面前?(),端的是春风得意。
见褚晏一副视他如空气,不想搭理他的样子,周崇柯唇角飞扬,这岂能如他意,当即便开腔:“褚大人不恭喜我么?”
褚晏搭在侧边的手无声地蜷进了掌心,如无必要,他根本不想同周崇柯说话,但偏偏姓周的这厮却半点不会看脸色,跟个蚊子似的,搁那嗡嗡嗡,不拍还不走。
褚晏深吸了一口气,掀眸看向周崇柯。
就周崇柯这喜形于色的模样,看着竟好像是真的想娶虞秋秋。
褚晏沉默,看周崇柯的眼神瞬间复杂至极。
上辈子……
是了,上辈子周崇柯也不是一开始就对虞秋秋那般憎恨的。
褚晏薄唇微抿。
他记得,上辈子,周崇柯甚至还当着他的面撬过墙角,可那时他以为周崇柯纯粹就是想要给他找不痛快。
难不成,是他想错了?
周崇柯其实就是暗恋虞秋秋?
之后放纵三皇子绑架虞秋秋,是因爱生恨?
褚晏双眸眯了眯,看周崇柯的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
察觉到褚晏的眼神变化,周崇柯笑意加深。
有趣,当真是有趣。
“褚大人真的不恭喜我么?”周崇柯得寸进尺,没忍住又问了一次。
褚晏冷冷地瞥了其一眼。
正逢此时,第二遍朝钟响起,褚晏直接越过周崇柯迈步往太和殿的方向走了去。
祝福恭喜的话,到底是一句也没说。
周崇柯乐得摇了摇头。
褚晏啊褚晏,你完蛋了!
周崇柯对褚晏这反应相当满意,正心情愉快着,猛地一回头,却见虞相脸色阴沉沉地看着他。
哦豁。
周崇柯心里一咯噔,立马迎了上去。
“岳父。”周崇柯笑着欠首,脸皮厚如城墙,不带丝毫见外的。
虞相的脸色却更沉了:“乱叫什么,谁你岳父?”
还没成亲,就管他叫岳父,油嘴滑舌!
他刚来就看见这小子跟个花蝴蝶似的到处飞,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虞相黑眼盯着他,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把我女儿骗到手的?”
周崇柯:“……”
他的嘴角抽了抽,天地良心,他骗虞秋秋?
这虞相怕不是对她女儿有什么误解?
周崇柯垂眸心中腹诽良多。
不过,经过上次上门提亲一事,他也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
饶是虞相在外头再怎么威风八面,在他女儿面前,那就是个纸老虎,一物降一物了属于是。
那天他上门提亲的时候,这老头子脸色可比现在还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挖了他虞家的祖坟。
但即便如此,虞秋秋坚持,这老头子纵使万般不情愿
(),那不还是捏着鼻子答应了?
鉴于他和虞秋秋目前牢不可破的互惠互利关系,周崇柯一点都不慌。
他后头可是有人的,这老头的思想工作,还是留给虞秋秋去办吧,他可还指望着虞相发挥余热,帮他解决掉府里那三个碍眼的呢。
是以,饶是虞相面色铁青,周崇柯也仍旧有恃无恐,套近乎套得好像无事发生,他凑近了小声打探:“岳父,您看看我爹还有我弟弟那事儿……”
虞青山立马吹胡子瞪眼,他就知道这小子居心不良,还没成婚就想驱使起他来了,急不可耐,没安好心,心眼比筛子还多!
他家秋秋多单纯呐,这小子绝对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坑蒙拐骗了他宝贝女儿!
虞青山狠狠地刮了周崇柯一眼,袖子一甩就走了。
不行,他回头得再劝劝秋秋,这人可要不得,人品稀烂!
虞青山那是嫌弃得边走边摇头,他这会儿,那真是看谁都觉得比那花蝴蝶顺眼。
看见走在最前头,把大部队甩掉一大截,上朝积极得不得了的褚晏,虞青山痛心疾首地惋惜了一阵。
喏喏喏,这个瞧着就比那花蝴蝶靠谱多了。
“唉——”
虞青山长长地叹了口气。
先前,他因为不太满意褚晏的家世,嫌他没有根基,一直没有将他列入到备选的名单中,现在一看倒是后悔不迭。
人呐,真是经不起对比,现在女儿一头栽进了周崇柯那坑货手里,想想周周崇柯家里的那情况,他现在瞅着褚晏,简直觉得他眉清目秀,哪哪都是优点,就连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帮衬,他以前觉得是劣势的地方,他都觉出好处来了。
这无父无母,他女儿一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还不用伺候婆母,这没有兄弟,那就没有妯娌,更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妯娌矛盾。
这多好!多适合他家单纯的秋秋啊!
“唉!”
虞青山叹气着猛拍大腿,那真是后悔得不行。
先前他他他……他想岔了呀!
这光想着要找个高门大户才配得上他家秋秋,结果,好家伙,漏了个大鱼!
再者,他可听说那周崇柯可是乐坊的常客,是个时常在里头鬼混的,相比起他来,他可没听说褚晏去那些地方,人家可洁身自好多了。
“哎呦——”
虞青山长吁短叹,这简直不能细想,再想下去,他怕他现在就忍不住回头把姓周那小子给宰了。
周崇柯缀在后头,那是看着虞相一步一摇头,一步一叹惋。
周崇柯:“……”
伤自尊了啊,他就这么差劲?
周崇柯摸了把脸,别说,刚还被甩了一脸灰。
得了,这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第三遍朝钟响起,众大臣纷纷列队踏着钟声进入了太和殿。
……
晚间,虞家父女一块用晚膳的时候,虞
青山几番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忍住劝道:“囡囡啊,咱们要不要再看看?”
现在三书六礼还没走完,反悔还来得及。
“那周崇柯爹怎么看都觉着不靠谱,他对自己亲爹都能下得去手,这能是什么好人?”
虞秋秋听着嘴角抽了抽,这话说得好像他没对人家爹下手似的,人宣平侯父子现在都还下不了地呢。
天下乌鸦一般黑,老大就不要说老二了吧?
见虞老爹还是一副嫌弃得不行的模样,虞秋秋觉得她有必要为自己的战略合作伙伴正一下名。
虞秋秋放下筷子:“爹,问您个问题。”
“你问。”虞老爹以为宝贝女儿要悬崖勒马,声音相当之和蔼轻柔。
虞秋秋:“假如祖父偏心您的兄弟,什么都要您让着兄弟,甚者本该属于您的那一份也得让出去,为了满足你兄弟的诸多要求,不顾您的前程死活,您会怎么办?”
虞青山回得都不带思量的,直接脱口而出:“真要是这样,那这家待着还有什么意思,当然是直接分家了!”
虞秋秋点头,然后继续问道:“那如果祖父身上还有个世袭的爵位,私产也颇为丰厚,您若是分家出去这一份就得不到了怎么办?”
虞青山继续不假思索:“那就先想办法把你祖父老底掏空,再一步一步架空他,夺走他话事权,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把他扔去‘颐养天年’!”
虞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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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 瞧瞧,这思路不是挺清楚么?还嫌弃人家……
真真是宽以待己,严以待人,老驰名双标了。
虞秋秋的沉默震耳欲聋。
虞青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一不小心暴露了本性,补救时还不忘倒打一耙:“你看看你这都瞎问的什么问题,爹就是说说啊,爹可不是这种人。”
“再说了,你爹我可没有兄弟,就连你祖父,那也是你爹我亲自伺候到寿终正寝的。”
虞青山说的是义正言辞。
虞秋秋唇角微动。
那得亏是只有你一个儿子,不然稍有一步行差踏错,这父慈子孝的……
虞秋秋再度抓起筷子,用吃的堵住了自己的嘴。
还是那句话,天下乌鸦一般黑。
她也不是啥好人,谁也没比谁高尚,老大就不要说老二了。
“我看那廷尉司的褚大人,跟那姓周的年岁也差不多,囡囡啊,要不,爹找机会安排你俩见见?”虞青山尤不死心,再度将话题给拉了回来,试探地问道。
虞秋秋闻言,眉梢微挑:“爹,你咋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虞青山:“嘿!”
这怎么能算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呢?那人家买菜都还知道要货比三家呢。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不多看看,怎知不会有比周崇柯更好的?”
虞青山苦口婆心想要再劝,然而虞秋秋却油盐不进。
最后,虞秋秋拍了拍虞
老爹的手,安抚道:“爹,不着急。”
基本上,端着这个碗,那个锅会自己送上门。
虞青山:“……”
……
夜半三更。
褚晏从床上弹坐起。
退一步蹬鼻子上脸,忍一时越想越气。
“虞秋秋!”
褚晏咬牙切齿。
吻了他却要嫁给别人,这女人竟敢!
周遭寂静无声,连愤怒都格外层次分明,褚晏坐在床上,一拳锤到了床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睡在外间的随从猛地惊醒,然后四顾茫然。
???
刚刚地震了?
他顶着个鸡窝头,怔怔地看着内屋的方向,又张了耳朵听一会儿,确定了里头没啥动静,便又躺了回去。
睡觉睡觉。
刚刚大抵是他梦见打雷了吧,反正总不可能是大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练拳,虽然虞小姐已经定亲了,但他瞧着大人好像已经看开了。
想想也是,大人这么品行端正的一个人,这已经名花有主的,怎么还可能去惦记,那不能够啊。
随从打了个哈欠,安心地睡了。
翌日,褚晏再度出现在了医馆中。
给他看诊的老大夫,见了他这模样,登时虎躯一震。
好家伙,那眼下乌青麻黑的,昨儿晚上是去挖石炭了么?
这模样。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分明就是病情没有丝毫缓解,反而还加重了啊!
老大夫看着他进来,这人还没到跟前,他就已经愁得胡子都快要打结了。
那可是他祖传的安神方子,怎么可能没用呢?
这人怕不是来砸他招牌的!
大夫就纳了个闷了,那案子不是都已经破了么,他可还听说褚大人因为破了这桩案子得了不少的赏赐呢,这怎么还能睡不着呢?
褚晏坐下,老大夫给他把了一遍脉后,直接沉默了半响,看褚晏的表情那叫一个凝重。
老大夫:“您最近真的没有什么烦心事么?”
此话一出,褚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沉。
笑死,虞秋秋爱跟谁定亲就跟谁定亲,爱嫁谁嫁谁,关他什么事?
为了这事睡不着觉,他是疯了么?!
“没有。”褚晏斩钉截铁。
“……”
老大夫那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蚊子了。
哎呀愁死了!
碰上疑难杂症了这是……
大夫捋着自己那没打结却胜似打结的胡子,咬了咬牙,狠心将给褚晏的安神药剂量又开重了些。
他还就不信了!
褚晏从医馆出来后,正巧看着虞府的马车从面前驶过。
褚晏心头一惊,脑袋还没想明白,腿脚倒是先带着他躲柱子后面去了。
待反应过来,褚晏又是一阵懊恼。
且不说那马车根本就
没掀帘子,就是掀着帘子,看见就看见了,他躲什么?
褚晏从柱子后面绕了出来,看着虞府马车驶去的方向,目色幽怨,面沉如铁。
看不见的黑雾好似浓墨入水似的,从他身上四散了开,连从其身旁路过的路人,感受到这股风雨欲来的压迫感,都不由得绕了几步。
随从牵着马在台阶下候着,突觉自己好像判断有误。
不对劲。
大人这状态,当真是有点不对劲呐。
“大人,大人?”随从唤了好几声,这才终于将其唤回了神,只是那眼神瞧着实在渗人得很,随从被盯得有点瑟瑟发抖,硬着头皮道:“您看……咱是不是该回去了?”
虽然三书六礼还没有走完,但那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人还是不要惦记了吧?
“呵!”
褚晏冷笑一声,将手里的一扎药包扔给随从后便了上了马。
随从手忙脚乱地将药包接住,蓦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大人还是理智尚存的。
然而——
“驾!”
随从的那口气还没有松完,便眼睁睁看着他家大人竟是打马朝着与虞大小姐行进马车的方向追过去了。
随从:“!!!!”
好家伙,他这口气竟是松早了。
“大人!大人!!!”
褚晏骑马在前面跑,随从在后头声嘶力竭地伸着手追,追得他气喘吁吁才猛地想起自己也是骑了马来的,于是又倒回去上马。
这这这……这叫什么事啊?
大人这回怕是真的要栽了,随从赶急赶忙的骑马追了去,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他家大人就已经连人带马不见踪影了。
随从连忙心中祈祷:老天保佑,大人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然而,褚晏骑着马在前头却是目光坚毅,他非得去找虞秋秋问个究竟不可!
寻着虞秋秋马车去的方向,拐了个弯后走了没多远,褚晏便被挡住了去路。
前面围着一堆人,噼里哐当的,听着像是有人在打斗。
褚晏勒住缰绳,放慢了速度过去,走近一看——
“你找死!”
一束着利落高马尾的女子,以手执剑,剑剑直戳人要害。
“你这娘们到底讲不讲道理,我不就说了那死人几句,你至于这么样么?”
被打的那人为了躲避刺来的剑,不顾形象地四处乱滚。
围观的人时不时发出惊呼。
褚晏骑在马上,却是看得眉头皱起。
这打人的和被打的,他竟是全都认识。
甚至这样的场景他上辈子也遇见过,但他清楚地记得,那是在冬天的时候,无论如何,绝对不是现在!
事态急迫,他没有时间再去思索为什么同样的事情时间会提前。
唐淼的那打法,分明就是动了杀心了。
纵使这人该死,但大庭广众之
下取人性命,她这是连自己的命也要搭进去不成?
陆行知死前的嘱托还言犹在耳,唐淼性格偏激执拗,他答应过陆行知要帮忙看着唐淼不让她做傻事。
此番既然遇上,褚晏自是不可能袖手旁观。
褚晏直接拿起佩剑加入了战局。
在唐淼即将刺入那人心脏的前一瞬,褚晏用剑鞘替其挡住了。
褚晏松了口气。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这人就是大罗金仙来也救不回了,到时候在场围观的全都是证人,她唐淼就是个板上钉钉的杀人犯!
虞秋秋再如何胡作非为,都还知道要被背地里套麻袋不留把柄。
她唐淼哪怕稍作遮掩一些将人教训一顿,他都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大庭广众之下取人性命……
褚晏挡到了那人身前,高声呵斥:“唐淼你疯了!”
被呵斥的女子却无半点收敛,她直接将剑指向了褚晏。
“让开!”
唐淼本就生得英气,又出身将门,这般目眦欲裂的一声喝,更是显得杀气十足。
褚晏纵使剑抵上身仍旧寸步不移,他看向唐淼:“你觉得陆行知会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么?”
谁料,听到陆行知这个名字,唐淼不仅没有冷静下来,反倒双目通红更激动了。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陆行知!如果不是你,他根本就不会死!”
他们就要成亲了,陆行知说过他回来就娶她的,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陆行知三个字,像是压垮唐淼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冲着褚晏崩溃大喊,眼泪绝望地落下,愤恨间,手里的剑直接往前刺了去。
因为这句话,褚晏没有躲开,生生受了唐淼这一剑。
剑插入血肉,顷刻间血流如注。
随从刚追上来就看见了这一幕,坐在马背上差点昏过去。
“大人!!!”
……
褚晏失血过多,整个人昏迷不醒,还好几日都高烧不退,虽最后福大捡回了一条性命,但也属实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唐国公从军营换防回来之后得知这件事情,马不停蹄就亲自登门替女儿致歉来了。
可怜唐国公戎马半生,力能扛鼎的魁梧壮汉,坐在那椅中竟是局促不已。
“犬女教导无方,乃吾之过,还望——”
褚晏很平静地打断了他:“国公爷言重了,晏并没有打算要追究此事。”
这原本就是他欠唐淼的。
如果这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就是让唐淼多给他几剑也没什么。
反正……他现在也没有人在乎。
他死了,那女人说不定还会笑。
唐国公沉默了许久,他其实知道褚晏不会追究这件事情,可就是这样,他才更要亲自走这一趟。
行知的死,对淼淼来说是不可磨灭的伤痛,对褚晏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安慰的话,他嘴笨也不太会说,只好拍了拍褚晏的手。
“伯父很感激你,及时制止了淼淼,没让她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这恩情,伯父会记在心上,日后但凡有用得到唐府的地方,只要在能力范围之类,伯父必当义不容辞。”
唐国公手里握着朝廷三分之一的兵马,这样的许诺,分量自然不言而喻。
褚晏薄唇微张刚准备推辞,唐国公却抢先截断了他的话。
唐国公:“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阿晏呐,行知是行知,你是你,行知当年舍命救你,我相信他不会后悔,我也相信他不会希望你因为他的死,而背负着愧疚过一辈子。”
虽然痛失了一个优秀的女婿,他也很是惋惜。
但在沙场上见惯了生死,唐国公倒是比常人要看得开一些。
只是——
唐国公看着褚晏,到底还是心生了怜悯。
这孩子年幼失怙,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难免会更珍惜看重些,他怕他会想不开,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
无论他表面看起来有多么坚不可摧,可他身后终究是空无一人。
他会患得患失,畏手畏脚,凡事都想求一个周全。
这些放在常人身上或许没什么,可他若想走到更高处,这样的弱点便是致命的。
他希望他的承诺能给他一些果决的底气,仅此而已。
褚晏垂眸怔怔,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未曾言语。
只是,两大男人,搞煽情……
别说褚晏了,就是唐国公自己回过神来都觉得气氛有点僵硬。
两人都不是什么健谈的人,这一下子相对无言地坐着,唐国公觉着还有点尴尬,于是,没话找话,唐国公说起了他来时路上的见闻。
“我久未回京,倒是不知道周家那小子和虞家姑娘定了亲,来的时候,从宣平侯府门前路过,那聘礼瞧着都绵延出几里路了,还在一抬一抬往外搬,那架势,怕是家底都要掏空了,宣平侯那老抠门的,竟也舍得下这么大本钱给他大儿子娶媳妇儿,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唐国公说得是惊奇不已。
“咳咳咳……”
刚还平静的褚晏,这一下子却是突然激动地咳出了血来。
天知道唐国公原本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这这这……这咋还雪上加霜了呢?刚才不还好好的?
唐国公惊呆了,看着褚晏那苍白的脸色,他这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身长九尺,站起来顶天立地的壮汉,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了起来。
这这这……再这么咳下去,他都怕他一口气没缓过来就挂了。
“太医,快!拿着我的牌子去请太医!”唐国公声如洪钟。
唐国公在屋里来回踱步,一边着急,一边咬牙。
真是的,好几代了,他唐家一堆大老爷们里面可算是生了个女娃娃,本盼着她性子柔和点,还特意取了个淼字,结果……好么,算了
,不提也罢!()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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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国公这就纳了闷了,难不成是他太贪心,水取多了,物极必反了这是?
“死丫头下手没轻没重的,看把人给害得,回去非得收拾收拾她!”
“……”
随从听见后,一整个面无表情。
咱就说有没有可能,这里面您占主要责任?
好家伙,千防万防,竟是没防住国公爷这张嘴,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您说什么不好,偏偏说了这个。
这些天,别说虞这个字了,他连鱼都不敢让厨房做给大人吃,就怕大人看见又想到了虞大小姐。
当天,褚晏又发了一场高烧,喝了药迷迷糊糊睡下,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
随从在一边守着那是半点都不敢松懈。
好不容易守到褚晏褚晏醒来,连忙关心问道:“大人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伤口呢?现在这么包着会不会紧了些?”
他之前大人咳血,伤口一并崩裂开了,这重新又上药包扎了一遍,随从唯恐包得太紧,挤得他伤口痛。
“无事,摔死比这痛多了。”
褚晏的声音无波无澜,莫名有一种经历过大场面的淡定。
随从:“……”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摔死过呢?
随从摇了摇头,得了,他家大人,这脑子估计是烧得不轻。
……
褚晏再次见到虞秋秋是在两天后。
当时,虞秋秋正在布庄内亲自挑选做嫁衣要用的料子。
褚晏看见她认真的模样,心脏仿佛被拧了一下。
经历几场高烧,他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
虞秋秋看见他,巧笑嫣然:“真巧,居然在这里碰见褚大人。”
褚晏嘴角勉强地牵出了一丝轻笑。
虞秋秋来看布料,自然不会是在大堂内,布庄会为其准备专门的上房雅间供其挑选,他出现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是巧合,可她还是这么问了,她这是在故作不知,又或者……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褚晏气息微乱。
“不巧,我是来见你的。”
接连几场的高烧,令他的嗓音有些干哑。
“哦?”虞秋秋似乎很是惊讶:“褚大人见我是要做什么?”
——“看吧看吧,这鱼啊,又又上钩了。”
褚晏听着她欢快的心声,也只当没听见,掩耳盗铃问道:“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虞秋秋挑眉,略显揶揄:“怎么,褚大人是想要我负责?”
褚晏默然不语,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看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忽然认真开口:“如果我说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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