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淼生辰唐府设宴。
虞秋秋到的时候,唐府已是人声鼎沸。
其中不乏众多未婚男子前来赴宴。
虞秋秋的目光扫过,心下了然,今日这生辰宴只怕并不单纯是个生辰宴。
再看在场的诸多男子看似言笑晏晏,实则暗流涌动,衣着配饰甚至站立的方位,仔细一看,似乎都暗藏了心思。
虞秋秋眸中闪过一道兴味。
想想也是,唐家世代从军,祖上更是开国功臣,单只唐国公府这门第,便足够让人趋之若鹜。
且不说,唐淼还是唐家小一辈里唯一的女孩,上头五个哥哥都在军中担任将领,她这夫君的分量,由此可见一斑。
虞秋秋寻了一圈没见到唐淼身影,最后还是由下人指引,在一处水榭找到了唐淼。
唐淼今日着了一身烟粉色的广袖长裙,头上朱翠琳琅,整个人看着都柔和了许多。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虞秋秋走近了问道。
唐淼闻声回转过头,眸中愁绪未消,却掩饰地一丝笑来:“你来了。”
虞秋秋步履微顿,歪头看了看她。
唐淼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扯了扯自己的裙子,起身转了一圈,不太自在问道:“我这样很奇怪吧?”
她惯常都是一身男装走天下,打扮成这样的时间一年当中都数不出几天。
虞秋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回答唐淼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不开心?”
唐淼垂眸默了默,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虞秋秋并没有刨根究底。
“你没有必要掩饰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虞秋秋认真道。
掩饰了也是白掩饰。
唐淼失笑,居然被一个妹妹给安慰了。
“秋秋妹妹真是目光如炬,火眼金睛。”
“当然。”虞秋秋完全不知谦逊为何物,下巴微微扬了扬。
她可是很厉害的。
唐淼手握成掩在鼻下轻笑出了声,怎么会有人安慰人还这么一本正经,怪可爱的,她都想揉一揉她的脑袋了,只是手痒了许久,到底还是忍住了。
秋秋妹妹的发髻盘得这么好看,别是被她给弄乱了。
经虞秋秋这么一打岔,她沉闷的心情倒是奇异地活过来了些许。
两人没坐多久,就有下人来唤唐淼了。
“小姐,老太君在寻你呢。”
唐淼刚缓解了一些的情绪仿佛又回到了原点:“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整个前厅热闹至极,八十高寿的唐老太君,儿孙绕膝。
见唐淼过来,头发花白的唐老太君便立马将围绕在旁的人全给撇开了,引得一众儿媳纷纷吃味:“娘这是见了孙女就嫌弃咱们了。”
唐老太君没好气地斜睨了她们一眼:“你们几岁了,也不拿镜子照照,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跟小辈争风
吃醋。”
说罢,再看向唐淼,唐老太君又是一脸和蔼,她朝唐淼伸手,笑着唤道:“淼淼过来。”
“奶奶。”唐淼乖顺将自己两手递了过去,任由其握住。
“让奶奶看看,女孩子家的就该这样打扮,瞧瞧多漂亮。”唐老太君眸中浮现出了满意欣慰的神色,复又拍了拍的唐淼的手,语重心长:“一转眼,淼淼又大了一岁,奶奶这年纪,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只盼着咱家淼淼能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奶奶这心啊,就算是落下了。”
“是啊是啊,咱今儿擦亮眼睛,好好看看,也让老太君给你掌掌眼。”唐淼的一众婶婶们附和道。
唐淼许是不想刺激唐老太君笑着应了。
虞秋秋远远看着,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了傲然挺立的树枝弯折的声音,更可悲的是,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唐淼不肯嫁人的坚持在他们看来不仅错误而且叛逆,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而与此同时,进到唐府的阿芜也被一群人给围住了。
围着她的一众小姐衣着华贵,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阿芜提着自己准备的贺礼,站在当中很是局促,虽然她带着世子爷送的面帘,脸上的疤痕几乎都被遮住了,衣着也和她们相差无几,可是她的心里却清楚地明白,这只是个假象罢了,她只是个混进天鹅堆里的丑小鸭,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以前从未见过你?”
“刚看你和周大人一块过来,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你住在宣平侯府么?周大人的远房表妹?”
阿芜提着食盒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一连串的问题快要把她给砸晕了。
世子爷一进唐府就被人拉走寒暄,没有办法顾及到她,让她过来找虞小姐,说是已经和虞小姐打过招呼了,可是……阿芜举目四望,虞小姐在哪?
“问你话呢,你到处乱看做什么?”说话之人似乎有些不快。
自从褚大人成亲后,作为京中排行第二的美男子,周崇柯一下子就成了众人眼里香饽饽,盯着的人可不少,骤然在他旁边出现了一个女子,那可不得打听清楚底细么?
阿芜被说得手足无措,习惯性地将头埋下:“对、对不起。”
呜呜呜呜呜,谁来救救她。
阿芜在心底哀嚎着,她完全没有应付这事的经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唯恐多说多错,冲撞了贵人,可不说,好像也不太行,她紧张得整个人完全慌掉了,脑子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一女子走了过来,拉起阿芜因紧张而攥得发白的手,嗔怪道:“这是我妹妹,你们可不要欺负她。”
阿芜愣了愣,妹妹?
她一脸懵地抬起头,却见面前的女子面带浅笑,瞧着很是温柔友善,可是……阿芜抿了抿唇,她不认识她啊。
“褚瑶你什么时候多出了个妹妹?我们怎么不知道?”
褚瑶笑了笑,说得煞有介事:“是我夫君那边的亲戚
。”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成远伯府的亲戚,成远伯府世子和周大人是从小到大的好友,关系非同一般,如此说来,这人同周大人一块过来就说得过去了。
只是,知道归知道,这样的解释却并没有她们放心多少。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别不是贺世子已经在撮合他这妹妹跟周大人了吧?不然怎么会不坐成远伯府的马车,反倒是坐宣平侯府的马车过来了?
众人暗暗打量着,阿芜简直如芒刺背。
好在替她解围的贺夫人带她走出了包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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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芜悄悄瞄了她几眼,她只见过贺世子,却从未见过他夫人,之前她听世子爷说贺世子的夫人疯了,可是现在一看,人好像……还挺好、挺正常的。
“阿芜谢过夫人。”到了一寂静处后,阿芜便朝褚瑶拂了一礼。
褚瑶将她扶了起来,温柔笑道:“你叫阿芜?”
“嗯。”阿芜点了点头。
褚瑶眸光微微变了变,这名字听着不像是小姐的名字,她松开扶着阿芜的手:“你是周大人的?”
阿芜抬头眨了眨眼,有些疑惑,贺夫人难道不是知道她的身份才过来解围的么?
“我是周大人的婢女啊。”阿芜回道。
婢、婢女?
褚瑶呼吸一滞,心态有点崩。
她本以为自己帮忙解围的是周崇柯看上的姑娘,能借此向他卖个好,结果没想到却是个婢女……
她堂堂成远伯府的世子夫人,居然当众说一婢女是自己的妹妹。
褚瑶只觉眼前一黑,忽地往后踉跄了几步。
“贺夫人您怎么了?”阿芜连忙将手里的食盒放到一边,上前将她扶住。
褚瑶站稳挣脱开,后退一步跟阿芜保持了些距离。
忽地瞥见地上的食盒,褚瑶皱眉问道:“那是什么?”
“这个。”阿芜再度将食盒提了起来,因着褚瑶是世子爷好友的夫人,刚才又替她解了围,阿芜满心满眼把她当自己人,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褚瑶对她的抵触情绪,她将食盒抱在了怀里,朝着褚瑶笑道:“唐小姐邀请我来参加她的生辰宴,我想着唐小姐说她很没有吃过边疆的馕饼了,所以就做了一些。”
说起这个,阿芜心里还有点忐忑,这边疆的馕饼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问了好些个人,最后找到了个从边疆回来的商队,这才凭借着他们的表述,自己摸索着做了这些,也不知道味道对不对。
褚瑶听了却是心中轻嗤,奴婢就是奴婢,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这,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唐淼也是,居然还邀请了一丫鬟来参加生辰宴,果然是在外头野惯了,半点也不懂规矩!
之后阿芜找到唐淼送贺礼的时候,褚瑶可就没了再去掺和的心思了,在一旁等着看戏。
阿芜抱着个食盒,看着不远处那与往常格外不一样的唐小姐,脚步顿了顿。
很奇怪,唐小姐明明笑着,可她却从她身上
感觉到了悲伤,她好像……并不开心。
“阿芜?()”唐淼旁边的虞秋秋先看见了她,朝她招了招手。
阿芜立马就小跑着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待在虞小姐旁边就仿佛格外的安心,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虞小姐、唐小姐。?()”阿芜朝两人行了一礼。
唐淼看着她,不可置信得眼睛都瞪大了:“你是阿芜?要不是秋秋叫你名字我都没认出来,你今天好漂亮!”
面帘之下,阿芜羞涩地抿了抿唇,唐小姐夸人还是这么直白,怪不好意思的。
她垂下头,看见怀里的食盒,登时便想起了正事,连忙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生辰快乐!我做了些馕饼,不知道味道对不对,您快尝尝。”
馕饼里面她加了羊肉和酥酪,这会儿还热着,趁热吃最好了。
“噗——”
“天呐,居然有人拿饼作生辰贺礼,真是笑死了。”
“唐国公府什么山珍海味吃不着,人会稀罕她一个饼?”
“八成是什么小门小户里的,没见过世面,也不知是走的什么门路进来的?”
……
周遭的议论声不绝于耳,阿芜忽地红了眼眶,这是她用心准备的,真的有这么不堪么?
本来心中就有些忐忑,一被嘲笑,她更是心中惴惴了,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正在打开盒盖的唐小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唐小姐……会不会也觉得她送的礼物很寒碜。
然而,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唐淼打开盒盖后,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尘封的记忆仿佛被拂开了尘土。
那年,她十八岁,家里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她不想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跑去边疆投奔她大哥。
一路上都很顺利,谁料却在快到边城的时候遇上了劫匪,当时有个和她同行了一路的男子,出手和她一块将劫匪给打跑了。
那人来路上都对她爱答不理的,她没有想到这人关键时刻还挺讲义气。
之后两人又同行了很长一段路,她对他产生了好奇,旁敲侧击问他来这边疆做什么?
那人幽幽叹了口气:“未婚妻跑了,我是来追人的。”
她的心中忽然涌上了一阵失落,原来他已经有未婚妻了啊。
正准备跟其避嫌划清界限,谁料此人却是紧接着话锋一转:“你说说,我哪点让你不满意了?你不想嫁给我,还跑这么远?”
“啊?”唐淼睁大了双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什么意思?他在跟她说话?
陆行知慢条斯理仰头喝了一口马奶酒,掀眸看了她一眼:“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陆行知。”
“嘭!”的一声。
唐淼的脑海中仿佛炸开了烟花。
紧接着,她转头就走。
陆行知慌了,连忙追了上去:“诶,你怎么又走了?”
唐淼愤愤抢过他手里的酒囊灌了一口,破罐破摔又理直气壮:“后悔了,不知道怎么回答,我逃避一下,不行么?”
陆行知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眼里便好似装满了星辰,看着她笑了起来。
少年的笑声爽朗。
笑着笑着,唐淼也跟着一块笑了。
两人就这么相对着傻笑,夕阳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之后唐淼说她准备回去了,可陆行知却说:“都出来了,就这么回去多可惜。”
于是,他们身上背着便于存放的馕饼,去了雪山之巅,看了漫卷的云海,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纵马奔驰,也曾在大漠孤烟里等待着星夜的降临。
她遇见了一个纵她无拘无束自由翱翔的男人。
她曾经以为,那是她幸福的开端,可惜……
神思回笼,看着手里的这个馕饼,唐淼眸中满是化不开的相思。
她眼含热泪地看向阿芜。
“谢谢,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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