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沈烈下令撤退,要大伙在在天黑之前退回到长城一线,找个安全点的边城或者军堡过夜。
一瞬间。
李常氏,李朝花兄妹,甚至刀十三等人都松了口气,擦了把额头上的热汗,都是常年走西口的人,都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危机四伏呀!
这时候。
大伙就怕这位杀红眼的千户大人,刚打了个胜仗,却不知道这漠南草原的险恶,杀的兴起了,带着大伙向草原深处来个狂飙突进。
那才叫昏了头!
古往今来。
多少名将来到了这里,就是因为轻敌或者贪功,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了冒进,率领中原精锐一头钻进了这一片茫茫草原。
然后在这里折戟沉沙。
远的不说。
单说这大明立国两百多年来,因为冒进战死在这里的名将不知凡几,最惨痛的一次战败甚至连皇帝都栽了。
土木堡离这里不远,大概不到百里。
“走!”
“撤,撤!”
众人赶忙擦了把汗,先叫人将散落在周围的鞑靼骑兵尸体翻了过来,将战利品搜刮一空。
然后便护着仍有些虚脱的千户大人上了马,三百余骑便沿着来时的路,迤逦向着长城内退却。
此时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照在了浴血的大明骑士身上,在漠南草原上拉成了长长的影子。
天黑之后。
沈烈所部终于退到了长城沿线一座边城,停下了撤退的脚步,赶忙在这边城周围安营扎寨。
都是些在塞北常来常往的狠人,番子,标兵们不等吩咐,便纷纷抄着家伙登上了一座座望楼烽火台。
然后开始布置好明暗哨。
沈烈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便在刀十三的搀扶下翻身下马,缓步登上了一座烽火台,看着这火路墩,这望楼……
鞑靼兵击破了这边城之后,早已不知去向,墩台被狼烟熏的发黑,到处都是血迹斑斑。
看着不远处中箭死去的几名烽火台守军,沈烈目光变得黯淡了下来,轻声道:“收拾一下……葬了吧。”
几个番子低着头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那几个战死的边军士卒翻了过来,便露出了几张苍老的脸。
看守这烽火台的本来都是些老弱。
古来如此。
尘归尘,土归土。
随着几个老卒入殓,这长城外,古道边便又多了几座野坟,几块用木板做成的墓碑。
而随着夜幕降临,将长城一线笼罩在凄迷的夜色中。
这天晚上安静的可怕,有远方不时响起的狼嚎,有节奏的鹰哨声,提醒着大明武士们危机的存在。
背靠着一段边城城墙,沈烈从怀中掏出了几块肉干默默的啃了起来,而四周围坐满了他手下的番子。
静谧中。
不管是彪悍的宣大子弟,又或者天津左卫的青年,那一道道目光时不时的看了过来,那目光中满是敬畏,甚或还有几分尊崇。
不远处。
李素素看着沈烈的眼睛里,已经满是小星星。
毕竟在边塞这种地方,实力,勇气,功勋,战绩便是硬道理,这位沈大人也太猛了点!
那一骑当先,挥舞着马刀,迎着鞑靼骑兵狂飙突进的英姿,早已深深的印在了脑子里,令人久久无法忘怀。
打从嘉靖朝往后,大伙在这漠南边塞讨生活的日子也不短了,得有好些年没见过这样的猛将了。
感受着这一道道尊崇的目光,虽然身上的伤口钻心的疼,虽然说有些后怕,担心自己会染上破伤风什么的。
可沈烈还是将猛将的架子端了起来。
倒驴也不能倒架子!
那目光森森。
沈烈开始琢磨这一战的得失,对于打仗这件事,心中平白多了几分体会,打仗主要靠捕捉战机。
这战机稍纵即逝。
并且这一战多少有些侥幸,一般来说机动灵活的鞑靼骑兵都是十分狡诈的,不会挤在一座桥上等着他去冲杀。
二来。
沈烈摘下了头盔,看着精铁盔上几个刺眼的白点,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这一战他能活下来全靠装备好。
这一身打造精良的甲胄还有头盔,还有李如松送给他的一等辽东军马,还有火枪,百锻马刀……
这就是拿银子堆出来的战斗力。
接着沈烈发出了一声轻叹:“还是得有钱呀!”
拍打着酸痛的小腿肚子,看着长城外苍莽的天空,沈烈正要眯上一会儿,耳边响起了低声呼唤。
“大人。”
睁开眼。
沈烈便看到了刀三十,正猫着腰急匆匆走了过来,半蹲在自己面前,兴冲冲将手中的一串缴获放在地上。
这分明是一串骨牌,什么狼牙,虎牙之类的护身符,上面还沾着血,似乎是鞑靼人身份地位的象征。
此刻刀十三眼中满是钦佩,轻声道:“大人……阵斩七十二骑,都是精锐战兵……还有一个百夫长呐。”
沈烈点点头。
怨不得刀三十如此兴奋,斩首七十二级这功劳可太大了,在这个年月基本上算一场大捷了。
这可不是那些普普通通的牧民,这是战兵,基本上属于火兔部大头领的精锐护兵,数量十分稀少,一个这样的鞑靼骑兵能顶的上十个牧民。
正在一旁歇息的李常氏,也喜滋滋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这战功沉甸甸的。
想必朝中那些大人们再想压制他的官位,只怕也不太容易了,此战过后这位沈大人高升是必然之事。
只可惜。
李常氏看了看沈烈年轻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继女,心中叹了口气:“可惜了。”
白瞎了这么个好人。
而沈烈却双目微闭,心中淡然好似古井无波,此刻升官发财,赏赐甚至爵位早已不放在眼中。
生死之后是云淡风轻。
他有些明白戚继光的感受了,似戚帅那样的人见惯了生死,早已将功名利率仍在了九霄云外。
心中景仰之情油然而生。
又一阵安静过后。
刀十七忽道:“大人……咱明天……回去么”
四周围。
李常氏,李朝花等镖局中人也看了过来,一双双灼灼目光看着沈烈,都在等着这位大人做决断。
按道理说。
打了这样一个大胜仗,应该见好就收了,三百余骑的实力和鞑靼火兔部比起来,属实是弱了一些。
可沈烈眼中凶光一闪,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便低喝道:“回去做什么,做缩头乌龟么”
“老子既然来了便不走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
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