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湖心亭中静谧如水,而随着沈烈语出惊人,让十九岁的万历爷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
好似有什么东西要被捅破了,可是……
却又十分懵懂。
也不知过了多久。
“啪!”
随着朱翊钧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好似明白了点什么,又好似什么都不明白,隐隐约约觉得。
似乎有一扇大门在他满前徐徐敞开。
门楣半掩,看不真切,可是那大门后面,似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条金光灿灿的通天大道。
“善!”
朱翊钧赞不绝口。
沈烈却洒脱一笑,关于投资,关于银行,他这个穿越者虽然一知半解,可这个世界上真不缺聪明人。
大明更不缺这样的人才。
且不要说万历年间的大明各地的票号,钱庄生意早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体系,发达到不能再发达了。
精通商业的人才比比皆是。
只是……
这样的人才考不中举人,更考不中进士,便碌碌无为了,又或者给权贵当了帮凶。
再往前数。
一直数到春秋战国时代,商业的鼻祖管仲是什么干的,区区一个小小的经济战手段,便成就了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
“管仲多厉害呀!”
背靠着湖心亭的围栏。
沈烈畅想着,侃侃而谈:“管仲呀……翻身为云,覆手为雨,弹指间,一粮灭四国!”
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再看看孔圣人。
“咦!”
沈烈摇了摇头。
孔圣人可真是失败了一辈子。
周游列国。
走到哪都被人嫌弃。
孔圣人一生中践行的处事原则,是将趋吉避凶,明哲保身这八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通俗点说便是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齐国有人说他的坏话。
赶紧跑!
卫国有人要对付他,卫灵公派人监视他。
跑!
蔡国国君倒是很看的起他,打算重用他,可是蔡国常年战乱,局势不太稳定,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跑!
什么
陈国政变,国君生死。
“哎哟我去!”
这就更要跑路了呀,毕竟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可这话又说回来了,这样的人,每天净琢磨荣华富贵,却又不想承担责任,一有风吹草动跑的比兔子还快。
国家有难。
立马开溜!
这样的人能办成什么大事么
他有什么责任感,又能担得起这天下么
倘若商鞅也学孔夫子一般,如此贪生怕死,如此惜命,那这世上还有大秦帝国么
说来也真是奇了。
诺大一个王朝不实行成功者的哲学,偏偏将一个失败了一辈子的失败者哲学,高高的供了起来。
还将这个一生蹉跎的失败者奉为了至圣先师,竟然还用这个失败者的理念来科举取士。
那最后的结果便是……
彻底的失败。
“什么年代了呀。”
沈烈又撇了撇嘴,大航海了呀,满世界抢地盘的时代了呀,再不抢就晚了呀!
可这大明朝野,齐楚浙党,山西土财主们还死抱着腐儒那一套酸臭的迂腐理论不放。
能有什么前途呀
至于硬说什么儒教教化百姓有功,号召天下人忠君爱国,这就更是扯的没边了。
百姓可不傻,不需要儒教来教化。
若是人人吃的饱,穿的暖,有好日子过,哪个村,哪个屯子的百姓会造反啊,谁还不知道忠君爱国呀。
还需要你儒教来教化么!
若百姓吃不饱,穿不暖,那自然要揭竿而起。
百姓都要饿死了。
你儒教能教化的了么
当然了。
这些话沈烈也不敢都说出来。
可仅仅只是旁敲侧击,已经让万岁爷目瞪口呆,吃惊不已,觉得自己这个心腹爱将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朱翊钧觉得沈烈最近有点飘了,连孔圣人的坏话都敢说了
“不提了。”
沈烈忙道:“这皇家票号之事……请陛下早做决断,若陛下有所顾忌,臣……可代天敛财。”
不是。
“臣可奉旨办差,依托通州谷物所,尽快将这个票号成立起来。”
朱翊钧一愣。
想了想。
虽然觉得游戏不妥,步子似乎迈的大了点,可看着沈烈清澈而又明亮的眼睛,便咬了咬牙。
“准!”
沈烈顿时轻松了起来。
这下子。
我沈某便可以奉旨敛财,先斩后奏了。
将此事定了下来,沈烈便撺掇着万岁爷赶忙写一道圣旨,等圣旨到手就踏实了。
于是乎。
二人便离开了湖心亭,回到了皇帝别院。
拿起了狼毫,蘸了点诛杀。
朱翊钧沉吟着措辞,却突然觉得头皮有些发痒,便纠结了起来:“这……这是与民争利。”
想起了那些年,他的皇帝老爹,祖父,曾祖父,一位位大明天子曾经被大人们扣过的帽子。
十九岁的万历爷有点心虚,毕竟与民争利这顶帽子可太大了,在大明朝,这简直就是昏君标配。
这下子。
他又要和言官们打口水仗了。
而沈烈则适时道:“陛下圣命,咱们……拉上浙党。”
朱翊钧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有道理。
拉上浙党入伙,将好处分一些给浙党。
想必反对的声音便小了很多。
朱翊钧心中踏实了一些,可是很快又觉得不妥,便喃喃道:“你说咱们这样干……山西票号那些人会不会恼羞成怒。”
现如今。
这天下间规模最大的票号钱庄都是谁开的呀
自然是晋党。
沈烈想了想,诚恳道:“会。”
君臣二人又对看了一眼,很有默契的缩了缩脖子。
沉默了片刻。
皇上忽然又道:“你说……晋党若是恼羞成怒了,会不会……派人来刺杀朕”
“这”
沈烈又想了想,便犹豫着道:“应是……不会吧。”
皇上便立刻恼了,一巴掌拍了过来,怒道:“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怎么还犹豫上了”
你犹豫是什么意思
会还是不会!
沈烈一躲,眉头便皱成了一个川字,想起了那紫禁城中的各种乱象,还有这大明皇帝那些千奇百怪的死法。
其中险些被宫女勒死的嘉靖爷,有吃虎狼之药暴毙的,还有掉到湖里淹死的……
甚至于。
还有不知道怎么死的,稀里糊涂就挂了的。
一个激灵。
沈烈无言以对。
朱翊钧却自顾自的狠狠道:“朕就住在这西苑,住在这讲武堂,那些乱臣贼子又能如何”
沈烈忙拱手道:“陛下圣明!”
这是个好办法,怕死……
别回宫就是了。
又一阵沉寂中。
朱翊钧心中踏实了许多,便又轻声道:“朕得下一道密旨给山西总兵李如松,让他防备着山西道……”
“朕还要把山西巡抚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