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芘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撞邪 > 第81章 重返靖德
白岐玉本以为这一次醒来后,会在慵懒柔软的大床上。
或者铺着兔毛地毯的飘窗,阳台地板,客厅玄关前。
总归在弗兰克林花园。
但都没有。
白岐玉怔愣的看了许久的天花板,那片熟悉又陌生的漏水黄斑,才反应过来,这个房间,是搬离已久的老国土局宿舍的卧室。
他正躺在空无一物的床垫上,窗户开着,被风吹的吱吱呀呀的响,看来轴承的锈几日不见又严重了。
被遗忘的黑天鹅绒窗帘飘起来,轻柔的刮过脸颊,像欢迎他回家。
为什么会是这里
白岐玉心想难道又是“时空转移”,但不对,这房间空旷的像样板房,俨然是搬离后的模样,并不是回到了过去。
只有一些价值低、运费高的家具还留着,例如身下的床垫、角落歪着的布团沙发。
“这也太奇怪了”白岐玉不安的喃喃道,“搬走三个多月了,这么好的地段儿,怎么还没租出去
很快,白岐玉又自己给出了问题的答案
一是这房子、乃至这小区,被凶杀案缠身,很难忽悠到他这种的傻子;二是长盛青年公寓竣工,吸走了客源;三是从真合同上来看,房主是张一贺,并不是孔连春。
而以张一贺的性格,这房子断然是给他白岐玉留着的。
“等等,张一贺谁啊”
白岐玉感到了丝丝缕缕的违和感。
他的记忆里,为什么存留着两段大体相同却细微差异的记忆
一段记忆中,合同上的房主名字确实不是孔连春,但也不是张一贺,而是“孔秋实”。
这段回忆中,白岐玉坐在老式装潢的客厅里,孔大爷拿了一个搪瓷缸子,乐呵呵的给他倒茶。他则拿着笔,正在翻合同。
看到“孔秋实”这个名字时,白岐玉还好奇问了一嘴,孔连春说那是他大儿子,还解释说,春华秋实嘛,取个好兆头。
“没有夏吗”
“没有,”孔连春笑的很僵硬,“瞎的,多难听啊。”
“也对。”
而另一段记忆里,白岐玉正坐在一个印象模糊、但极为玄妙神圣的房间里,手中同样是那份租房合同,白纸黑字写着户主张一贺。
“那个房间是哪儿来着靖德堂的正堂,不,客房哎靖德堂又是哪儿出马仙的堂口,是罗太奶的,秦弟马的那个堂口叫天柱堂不对,秦弟马和罗太奶又他妈的是谁”
一个个未知又已知的问题与答案互相牵引,如山巅滚落的雪球,越滚越大,惊起一片沉眠的雪被,然后砸在地上。
那些被包裹的、被隐瞒的记忆,全数碎裂。
白岐玉全都记起来了。
整理记忆其实不会消耗太多时间,就像图书馆里的书,再乱,也并非消失。
从张一贺,再到靖德堂,与罗太奶、秦弟马的相识,厉涛歌与戚戎的帮助,再到发生这一切的契机污秽的“”与老国土局宿舍的“撞邪”
白岐玉就这样沉默的坐在空荡荡的卧室里,任黑天鹅绒窗帘随冬季肃杀的风一下又一下拍打着他的背,心中,是一片死寂如水。
他觉得,他的肉体还在这儿,灵魂却已经不在了。
他正站在刺骨冰寒的漆黑海水里,远处,一望无际的夜空上并没有星,沉默的笼罩在地平线。
黏腻污秽的滩涂上,鱼与虾的腐尸逸散着无法忍耐的腥臭,发烂发臭的伤口上,只有死的冷光。
在他眺望这片无止境的深渊时,柔若无骨的海藻,已经无声无息的攀附上了他的小腿。
缠绕、攀附,无法逃离,无法解脱。
白岐玉大脑空白的坐了很久,从太阳高照到夕暮阴沉。
直到玫瑰红色的霓虹灯牌猛地亮起,刺的生理性泪水奔涌而出,白岐玉才意识到,天黑了。
他缓缓的站起身子,视线扫到窗外的李美瑰超市。
灯牌坏的更多了,歪歪斜斜的挂在上面。“鬼”字的偏旁坏了,灯管冻碎了,只剩下一个“鬼”还顽强的亮着。
“木鬼超市”
定定盯了一会儿,白岐玉猛地拉起了窗帘。
摸着开关,打开灯,在神经质的白光中,白岐玉深吸了一口气。
“来吧,”再次睁开眼睛时,是一片狠意,“逃不了,是吗那就来吧,我已经受够了。”
空屋里绕了几圈,白岐玉找到了几件没带走的衣服,也管不了脏不脏了,先穿上保暖。
没手机,也没银行卡,但电子支付时代,一切都变得很容易。
白岐玉先去派出所开了身份证明,并借了民警五百元。又去联通营业厅凭借身份证明挂失并补办电话卡,便宜买了部智能手机。
登上微信,还了民警钱后,白岐玉便打车去701商场,找了一间咖啡厅的隐秘角落坐下,点了饮品和食物,开始构思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就是要不要联系霍传山。
记忆回笼后,理智上线,白岐玉无法不怀疑霍传山此人的真实性。
“霍传山”这个人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但与他朝夕相处的这个家伙,难道真的是霍传山吗
白岐玉去上过几次他的课,有公选课也有专业课。
他闲得无聊,每节课都认真听了,或许因为是本科课程的原因,虽说内容没有问题,却也只是粗糙浅显的程度。
白岐玉思索了一会儿,试着以历史剧与历史来谷歌相关信息,在网上发现了大片的备课用t。
也就是说,即使是普通的本科生,在网上资料的支持下,也可以做到授课。
更何况智商远超人类范畴的高维生物,凭借这点来评判此人是霍传山,可信度极低。
再加上霍传山过于老古董的生活常识;第一次见面起,就过于自然、熟稔的照顾他的动作;平日里对玄学宗教之类的轻蔑而亵\\渎的奇怪理论;还有钟表厂一行,那样轻而易举的捏碎下降头小人的行为
答案很明显了。
白岐玉很想欺骗自己,说这样的人世界上可能也是有的,你要接受不同人的个性,可他立马就想起来,“你要学会带着症状生活,因为有些人注定特殊”,这句话就是霍传山说的。
而且,韩江雪这么久都没回电话,恐怕,是遭受了恐吓,或者假霍传山并没有去见他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之前还有理由自欺欺人、视而不见的疑点,此刻,全部反噬。
带着数以万计的痛苦。
“为什么霍传山会是祂”白岐玉哽咽了一声,难耐的用手捂住脸,“搞什么啊”
因为,白岐玉真的,好像,有点爱上了霍传山。
那个老古董,一日三餐为他洗手作羹汤的老学究,嘴上抱怨他挑食、自己却也只吃肉的高大男人
他很想劝慰自己,说“祂”似乎是爱着他的,似乎真的对他很好
可下一秒,他无法不去想,霍传山所有的爱,乃至霍传山这个形象,究竟是祂伪造的呢,还是真实的霍传山的模样呢
睡觉前,会温柔的抱着他,让他窝在颈窝里撒娇的霍传山,是假的吗因为他说喜欢柔软的胸肌,就宠溺的让他埋胸的霍传山,是演的吗挡在他身前,隔绝崇明小区怪人视线的守护者,才是加害者吗
那些温暖、温情,那些爱与陪伴,都是为了欺骗他以“”而做的吗
白岐玉不想相信。
如果相信的话,他真的要承受不住了。
离开靖德的这一年,他曾经前所未有的感激,上天让他在机场遇到霍传山。
霍传山的爱、陪伴与支持,是让他从黑暗与抑郁里走出来的光。
白岐玉为了让自己能配得上这样爱他的霍传山,才振作起来,决定重返职场的。
然后,现在,记忆告诉他
离开靖德,让你抑郁的加害者,就是霍传山。
甚至那些怪象、怪人,让你恐惧崩溃的始作俑者,也都是霍传山。
他们迫害你,逼你发疯,逼你崩溃,以使经历这些的你,衍生出依赖、信任、感激,才会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狠狠地攀附着霍传山。
做这一切的时候,出发点应该也不是“爱”。
把他玩弄鼓掌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施舍于爱。
祂的目的,祂想得到的,从来就只有“”而已。
只不过,祂学聪明了,从“强迫”,变成了欺骗,让白岐玉像个傻逼一样“心甘情愿”了而已。
“唔”
白岐玉再也抑制不住,任眼泪流了满面。
这就是他获得的爱。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信任仰仗的东西。
怪不得,霍传山会这么突然的消失,一点征兆都没有已经达到目的的猎手,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呢
什么云南冲出来千百个小人要去帮忙,以祂的能量,还需要亲力亲为吗
一想到自己睡衣外裹着羽绒服和拖鞋疯了一样朝楼下跑,寻找失踪的爱人的踪迹,他就产生了巨大的羞辱感。
“你成功了。”白岐玉泣不成声,“这就是你的复仇,对吧因为我拒绝过你,我骂过你滚,你就趁我失忆,这样玩弄我你真的成功了。”
他很难耐的大力抹了一把脸,可没用,泪水无法抑制的流着“或者说,你从来就没有输过,像看迷宫中的老鼠一样,看我摸爬滚打很有趣吗”
点的餐来了,三层炙烤牛排堡,肉酱意面,还有金枪鱼沙拉。
送餐的服务生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像寒假打工的大学生,看到白岐玉哭成这样,一时不知所措。
他慌乱的从餐车中掏出手帕和餐巾纸“给您”
白岐玉痛苦的摇头“你放下就行了。”
“啊,好的”
过了一会儿,服务生又回来了,端着白岐玉点的焦糖拿铁和一个小巧的黑森林蛋糕。
“这是送您的,”服务生慌张的解释道,“那个,虽然不知道您经历了什么但是,摄入糖分会让人心情愉悦”
白岐玉很艰难的挤出声音“谢谢。我没事。”
“好的,祝您用餐愉快。”
看着丰盛的一桌子,白岐玉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拿着叉子,拨弄了一下精致可爱的小黑森林蛋糕,不免想起他和霍传山提着蛋糕盒,一家一家敲门时的景象。
那时候虽然恐惧,可因为霍传山陪在身边,那些恐惧也成了糕点上的巧克力层,是脆弱的、一碰就破的。
叉子在骨碟上划出不和谐的杂音,黑森林蛋糕倒在桌子上,巧克力碎像肮脏的泥土,看了就让人厌恶。
白岐玉放下叉子,紧紧闭上眼,泪水又下来了。
那个服务员又担忧的投来视线,似乎很在意他,白岐玉抓起一张纸巾捂着脸,失态的冲向了厕所。
关上隔间门,他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非要是他
想不明白,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就因为他住进了老国土局宿舍就因为他们去青岛地下水道探险这又怎么了
哭久了,眼疼,眼眶也疼,鼻子像被火烤过,干燥又堵塞,大脑也一团浆糊似的,混混涨涨的无法思索。
杨屿森、威哥、陈树、秦小酒都死了。老马疯了、白梅失联,那些一直不冒泡的队友估计也都死了。
被掩盖的记忆回笼,白岐玉怎么想不起来,裴芝琪就是芝芝,刘玉良就是老刘,奥尔波特神父就是文森特呢。林明晚,白岐玉不记得她在队里,但队里有个林天羽,杨屿森的远房亲戚,保不齐就是家里的“哥哥”。
那条狗。
失去了人类形态,屈辱的苟且偷生的“狗”。比老马还没有尊严。
这样活着也能算活着吗
连“刚进去就折返”的老刘也死了。
白岐玉认识的,还活着的队员,就剩文森特,裴芝琪,韩江雪和他了。
而这些人,不知为何,都住在一起。
“方便折磨我们”白岐玉笑了,“方便一起杀掉”
有那么一瞬间,白岐玉想到了死。
死。
隔间门突然被敲响了,一个担忧的声音响起“先生,您没事吧”
是那个服务生
白岐玉紧紧闭了闭眼“没事。”
“您确定么”
“你不再问,就没事了。”
“啊,抱歉,”服务生似乎意识到自己太多管闲事了,急促的说,“您可能不太想听我说,但是,但是您就当我在胡说吧我的亲姐姐前年因为渣男出轨自杀了,她她自杀前,也像您一样,一直在哭”
服务生的声音,也带了哽咽。
白岐玉怔怔地说“你”
“那天,我嫌她烦,觉得她不过是傻,想靠哭博得同情罢了。我以为,等她想开了,走出去了,就没事了。结果”
“现在想来,人的哭声是什么呢,从来都不是为了博得同情才发出的。是真的太痛苦了,太难受了,无法忍耐,想不出来该怎么办了,才会哭的”
白岐玉的泪水又留下来了,他的嗓音沙哑无比“你放心,我不会自杀的。”
“抱歉,我,我不是针对您,我现在看到谁哭,都会忍不住去劝。我真的很害怕,会让下一个无法忍耐痛苦的人,因为无人关心而自杀”
“我明白你的意思。”
“先生,或许我什么都不懂就这么说,有些高高在上的意思。但我想告诉您,很多痛苦,在当时看来是无法忍受的,但总览整个人生,这一段痛苦只占据了一小片的时间。也或许现在无法跨越,但时间会治愈一切,半年后、一年后再看看呢”
白岐玉怔愣着,觉得,他说的好像很对。
不就是因为不想死,才四处逃窜的吗如果就这么死了,所有的努力算什么呢
如果就这么死了,他对不起的不只有他自己,还有拼尽全力协助他的罗太奶们。
想到这,他缓缓站起来,拧开隔间的门,对上服务生同样泛红的眼“谢谢你。”
“啊,”服务生手足无措起来,“对不起,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白岐玉摇头,送给他一个笑容。
服务生愣住了。
白岐玉哭的实在是太可怜了,泛红的眼角,给本就白皙昳丽的脸添了一股生气,他笑起来,又是另一种美,给人以极大的视觉冲击力。
在他愣神的一会儿,白岐玉已经离开了。
他坐在凉掉的食物前,大口吞咽了起来。
他现在仍然无法脱离痛苦,甚至稍一分神,就会重新陷入那片泥沼。
但服务员说的不错,半年后,一年后呢
如果不想自己永远陷在这片绝望与悲伤中,就必须解决源头。
现在,霍传山无故消失了,像是对他腻了,那最好。如果不是,这段他不在的时间就是思索解决办法的最佳时刻。
狼吞虎咽完食物,白岐玉打开新买的手机,深吸一口气,拨打了秦观河的电话。
熟悉的天柱堂广告过后,秦观河接了。
“您好,天柱堂。请问您是”
听着略带孤高的一板一眼的嗓音,白岐玉鼻子一涩“我是白岐玉。”
“你”
短促的卡顿后,秦观河急促的说“怎么回事你怎么你记起来了”
“是的。”
“这不可能”秦观河脱口而出,“太奶用的,可是”
白岐玉叹了口气“秦弟马,我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我现在联系你,就已经说明,那个方法失败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一番脚步声后,似乎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地区。
短短十几秒后,秦观河的声音已经冷静了下来“你是怎么破开封印的”
白岐玉也不清楚。
但他觉得,与那个怪梦一定有些关系。
他天天做梦,醒来后大多也都记得,却没有离奇古怪到那种程度的。
现在想来,梦中度过的日日夜夜,那个荒谬怪诞的世外天堂,还有超出常理的无脸巨人,怎么想都很古怪。
白岐玉简略的说了说这个怪梦,秦观河一听就了然了“你们最后解开的红纸,应该就是你深度意识中对记忆封印的具象化。”
“也就是说,那个怪物是来帮我的”
秦观河不解“既然是你的梦,那个怪物想象的产物,类似你渴望回忆过去的意识化身。谈什么帮不帮的”
“那个怪物最后还把我从山顶,哦不,山顶前推了下去,这也算帮我吗”
秦观河劝他“这很正常。因为太奶叮嘱过你,不要再爬山,不要再去海边,你虽然都忘了,潜意识还记得,所以在梦里也阻止你爬山。”
白岐玉努力解释道“但是,秦弟马说实话,虽然我说这是梦,但我总觉得太真实了”
“醒来这么久了,我竟然每一个细节都还记得,还有草地、溪水、光脚踩在潮湿泥土上的触感如果不是一醒来是躺在老国土局宿舍,我真要以为我是刚从森林中度假归来。”
秦观河的语气一下就严肃了起来“等等你现在在老国土局宿舍”
白岐玉一愣“不在了,在旁边的701商场吃饭”
“你”秦观河失态的怒吼,“你为什么回靖德”
他这态度,把白岐玉吓了一跳“不是我主动回的。睡觉前,我还在邹城的家里,这不怪梦一醒,我就躺在这了么所以我才说那应该不是梦”
再荒谬,秦观河也不得不暂时接受这个观点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如果真的不是梦,那么我们就要换一个观点了。为什么那怪物,会想让你记起来这一切;又为什么要把你爬上山顶前推下来”
白岐玉明白他的意思这两个的目的是矛盾的。
“我不知道,”白岐玉痛苦的摇头,“我醒来后,一直在想这件事。我以为那怪物可能是祂,但朝夕相处中,我觉得,那怪物是个很善良的存在。虽然这样说有点涨他人威风,但是那怪物的智力,远达不到祂的水准。”
“你确定”
白岐玉咬唇“确定。祂是高维生物我们都同意这一点,祂的学识、能力,都凌驾于人类的范畴,但那个怪物不是,最多是与我们同等水平,甚至还低些。三岁到五岁的智力。”
秦观河头疼的长叹一口气。
见状,白岐玉不安地说“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先联系罗太奶,还有涛哥”
孰料,秦观河接下来的几句话,砸的白岐玉久久不能出声。
他说“处理完你的事务后罗太奶就隐退了。”
秦观河说,十月初三的除秽仪式结束后,靖宗爷就得道飞升了。尘世痕迹消踪匿迹,再不响应求问。靖宗堂已经更名为源京堂,堂口换了主香头,是罗太奶当年的老仙家之一,柳源京,尊称源京姥爷。这位源京姥爷在罗太奶隐退后选择了新的弟马,所以现在靖德堂的主事人,是别人了。
“是溪鸣小姐吗”
秦观河却只含糊地说,不是。
“你不要慌,你与我通话时,我就已经把大体信息发给了主事人。你那边尚且安全我去接你”
白岐玉捏着新手机,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最后,他只说“我是安全的。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情,我就去找你。”
白岐玉的语气听起来平平淡淡的,也没什么波澜,秦观河便信了。
他不放心的再三叮嘱了随时联系,还说小云儿在堂内找了一位学徒,现在已经可以出马办事了,十分想念他,让他不要偏执,一定要来,白岐玉一一应着,挂了。
只是看着屏幕熄灭,倒映出一张惆怅惨白的面,白岐玉下定了决心。
他把秦观河、厉溪鸣、厉涛歌堂口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全数拉黑。
白岐玉离去靖德后,他们的生活都回归了正轨。
享受华夏大地荫蔽的动物们,以自己的方式回馈这片土地,济世救人,攒取功德,循环以往,生生不息,这很好。
所以,像他这样招惹了外来污秽的家伙,就是咎由自取,不该再引火烧他人之身了。
咖啡店外,夜色已深,701商场与步行街铺子的霓虹灯斑驳陆离,繁丽辉煌。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其中,整片夜空是一片燃亮的光辉。
白岐玉也很想融入这片光辉,可他不能。
他坐在咖啡厅最隐秘的角落,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早已不在人间。
他就位于地狱,属于自己的地狱,走到哪里都逃脱不出。
离开咖啡馆前,他还是踌躇着给厉涛歌打了电话。
而厉涛歌的反应,可以说在预料之内。
厉涛歌淡淡的说“秦弟马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了。你什么时候来靖宗堂不过,你这个情况,既然现在还安全,我建议你趁早离开靖德。”
“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厉涛歌愣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一些“抱歉啊,兄弟。这些日子以来,我接管堂口大小事务,实在很忙,所以忘了联系你只是现在不是时候,等这段风头过去,我去找你,咱们哥俩再好好叙叙旧”
白岐玉胡乱应着,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挂了电话。
打给戚戎,戚戎则直接不接。
锲而不舍的打到第四个电话,戚戎才勉强接起,态度实在称不上好。
“是有事吗”
冰冷,甚至带了厌恶的语气,刺的白岐玉早已风干的心,又一下抽搐。
“我只是回靖德了,想和你说一声。”
“哦。”戚戎顿了顿,语气听不出情绪,“组里有新文案了。”
“我不是想回去”
二人沉默了许久,白岐玉听着戚戎漠然的呼吸声,心中是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痛。
“突然打扰你不好意思啊,戚哥去忙吧。”
“嗯。”
“那,再见”
挂掉前,戚戎突然烦躁的“啧”了一声“我说,你要是真想回来,问问常山他们组吧。那家伙开新项目了,前几天还和我提起你”
白岐玉心头一颤,“戚哥”
一声“啪”响起,似乎戚戎点起了一支烟。
“我说这句话你可能不爱听,你之前说走就走,打了声招呼人就没了不交接,也不通知算了,你可能有自己的苦处,但你这事儿做的实在是不地道。”
说着,戚戎嘲弄的笑了“你说说看,哥我哪一点对不住你你的工作态度好、效率高,我都看在眼里,所以你迟到、请假,我不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什么时候给你过脸色看你看看隔壁组的小孩儿,天天被骂被训,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一句狠话”
“对不起”
“你校招刚来,我就特别喜欢你,逢人就说我们组的校招生聪明、灵透,以后绝对了不得。每一次加薪,我都给你和老员工一个待遇。我他妈还帮你找房子住。你说你要搬家,我就给你准假,带你回家里住真的,小白,我对我亲弟弟都没这么好过,所以我他妈是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道组里因为你耽误多少进度吗你知道因为你飞了多少成本吗我他妈”
白岐玉紧紧闭上眼,眼泪忍不住又下来了。
他想说很多东西,也想解释,可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靖德市,他对不起太多人了。有些能偿还,有些或许能偿还,但大多数,他只能苍白无力的说一声对不起。
可是如果能有选择,他怎么会那样做呢
“对不起,戚哥,对不起”白岐玉哽咽道,“但是,我没法解释。我给你打这通电话,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来靖德了,就”
最后,戚戎什么也没说,只说“以后找了新工作,要珍惜,不要再让别人失望”。就挂了。
没有提见面。
泪眼朦胧中,白岐玉大概明白了一些东西。
那些热情、那些关怀,或许,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或者说,存在的时候,并不是厉涛歌和戚戎的本意。
究竟是为何,白岐玉隐约知道,但他不想面对这个结果。
离开咖啡馆后,无处去住,白岐玉便打车去高铁站,买了邹城的票。
在高铁上睡了不安慰的一觉,就听着广播到站邹城了。
他没有行李,连瓶水都没有,就这样裹着旧衣服,拿着手机,在冬季肃杀的寒风中,裹在匆忙焦急的行路人里,麻木不仁的流入出站口。
突然间,他察觉到什么,怔愣的抬起眼睫。
旅游社与李师傅牛肉面背光的红色霓虹灯中,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正抱着羽绒服,和一杯热腾腾的饮料,在等候他。
他不由自主的朝前一步,又在即将看清那人面容时站定。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隔着短到几乎可以不计的距离,白岐玉却觉得这条路无比漫长。
但他不朝男人去,男人却向他而来。
他大手一挥,把羽绒服极其熟稔的给白岐玉穿上,又把吸管插在热饮里,递到嘴边逼着他喝了一口。
鲜榨芒果。
白岐玉唯一喜欢的水果。
鲜活的、热腾腾的果香充盈口腔,图书馆外等候的,餐厅等餐时,都是这股来自男人的惊喜。
那一次,他们电影看完后,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二人沿着江边,慢慢的散步回去。雪还没化,咯吱咯吱的响,倒映着清白的雪光,手里的芒果鲜榨也凉透了,可喝着,就是那么甜。
白岐玉闭上眼,任江边的电影院的记忆消散于风中,泪水顺着卷翘的眼睫又滑了下来。
“霍传山你为什么回来”
“你已经达成目的了,把我耍的团团转了,还不够过瘾吗非要让我崩溃,非要我死在你面前,才满意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