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走后,族老们带领青壮们扛起大锅的细盐回村,走到半路时便忍耐不住,开始小心议论起了这大半锅的精盐——十几日相处下来,村民们的心思也渐渐变化了;往日里看着石灰被随意丢弃,也绝不敢妄动分毫,而今天看着锅里霜雪一样的盐花,却实在忍不住心动。
“这一大锅盐卤怎么办?扔了多可惜!”
“是呀,大王不都说了不要这盐么……”
“辛苦炼这么久,也不知是个什么味道!”
“趁那妖猫不防,俺倒是偷偷尝过一口,那香的哟!一丁点苦味也没有的——耶耶的,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吃一回。”
虽然不敢明说,但话里试探来试探去,用意已经明白无误。但这种事哪里是族老敢做决定的?大家彼此绕上一圈,还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拴柱兄妹。
拴柱当然不敢代大王回话。他想了一想,慢吞吞道:“大王已经发过话,当然不能再拿这种小事打搅。不过,大王说了要吃鱼干……”
公然瓜分大王的盐当然不行,但大家可以把盐拿回家中,为大王炮制鱼干呐!
大概是营养棒吃饱了以后大脑迅速发育,这简单一句七歪八拐,听得村民们都愣在了原地。还是跟过来随父亲打下手的族老家闺女张雪娘聪明伶利,立刻反应了过来。
她没有见识过魔王狰狞丑恶的面目,胆子要大上许多,只是稍稍鼓一鼓勇气,便开口发问:
“可大王未必看得上我们的鱼干吧?大王不是说过,调料不够,只会倒胃口?”
拴柱看向他:“姐姐是什么意思?”
“大王不是说过,要什么野葱、野蒜、野椒、茴香吗?我想,只有搭配上这些佐料,这鱼干才好吃……好进献给大王。”
张雪娘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不过,野葱也就罢了,村子里却似乎没有人认得其余的佐料呢。”
拴柱仔细琢磨了片刻,然后伸手入怀中,掏出了一本再精致不过的小册子:
“大王让我教授村中的娃娃识字学算术,赏给了我这个认草药的本子。”他道:“这个本子里面,就详细画出了各色香料的模样,还写了它们的习性。你们若真是诚心要为大王奉献鱼干,可以学一学这本册子上的东西。但绝不许另作他用,听到没有?”
这册子是大王赏赐下来让他们识字念书的,村民们本来没有资格沾染;但现在为了给大王进献鱼干,让人看一看也是很合理的,对吧?
拴柱通前彻后考虑了一番,认真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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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要是让林貌知道拴柱等人的举止,大概会当场发怒,气愤难平——从河中新鲜捞上来,没有任何人工催肥的好鱼,怎么能贸然做成鱼干呢?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难道对一条鱼最高的礼遇,不应该是清蒸吗?
不过,拴柱拴花给林貌挑的那条鱼未免也太大了,他家中的蒸笼是在是礼遇不过来。因此,将河鱼费力塞入冰柜之后,他立刻给附近的亲朋好友打电话,通知他们赶紧开着车来分鱼。鲜鱼一日色变两日味变,哪怕拖一天再下厨,也不是那个味道了。
一般的朋友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对鱼的体型表达了应有的惊讶而已。但像王恕这般的兽医老手,那眼光可就是独到之至,立即便发现了端倪。
先一看体型——乌鱼?这么大的乌鱼罕见呐!
再一摸鱼鳞——卧槽还不是饲料喂的,多少钱啊大佬?
最后敲敲鱼肉——妈的野生的!我勒个去大佬你哪里收来的这样的货色啊?盗捕是违法的哟!
林貌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打发掉了这个要命的专业人士,真感觉自己要被剥个一干二净。
李哲是最后一个来的,他要的部位也很特殊,除了寻常的鱼肉之外,还特意要了乌鱼的鱼头。这种大鱼的鱼头很难料理,林貌本来是打算直接扔掉了事,现在看他这样开口,倒的确有些诧异:
“你要这个干什么?”
“秘密,以后你就知道了。”李哲拎着满满当当的塑料袋,对他笑了一笑:“对了,你不是说想让你家咪咪跟我下乡看看扶贫吗?如果最近有空的话,我倒是可能要下去一次……”
林貌还来不及开口,背后的陛下已经迫不及待开了口,咪咪咪咪的表示绝对赞成。不过,由于发声太快没有掩饰,听着格外的嗲声嗲气。
林貌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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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两顿格外鲜美的蒸鱼与炖鱼后,林貌开始琢磨着利用他收来的那一罐子“贡盐”。这一罐子盐的品相当然不能与现代产品媲美,但考虑到其特殊意义,却恰好适用于某些汇报专用的小产品。
他下单了新种的大青梅,摘掉青蒂清洗干净,混入食盐、白糖,腌了个简单易得的脆梅。三天后,他带着这盒腌脆梅到了五行山,再次向大圣汇报工作。
腌制得当的梅子咸甜生津,清脆适口,尤其是其中纯净的盐分与糖分,对缺乏合格调料的古人更是一击必杀。饶是大圣见识过天宫佳肴,仍然连连点头,边吃边赞:
“不错,不错!咱在凡间也混过十几年,没见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砸砸嘴,舔一舔被盐水打湿的嘴毛,又抬眼看林貌:
“这便是你在村里炮制的东西,精盐?”
林貌点一点头:“矿盐苦涩也就罢了,多半还掺有毒质,对人体不宜。还是提炼一下比较好。”
孙大圣咔擦咬下一口梅子,却不觉皱起了眉:
“毒质?毒质还是小事,你们也在凡间历练过,不该不知道盐的分量……”
说到此处,他却不觉停了一停——不知怎么的,虽然与林貌相处才数日,大圣却总觉得这小子莫名有股养尊处优不解世事的傻白甜气质,似乎生下来便从没见识过饥荒离乱,在某些方面上天真到近乎令人疑惑。
当然,荒郊野外,怎么会出现这样不谙世事的人物呢?这种感觉并没有道理,但大圣下意识相信了自己的本能。他认为,就算自己渲染得再严重,这小子可能也没法感同身受,搞不好就会疏忽。
——虽然被镇压在五行山下,但石猴的感知依旧是敏锐之极呢。
孙悟空转头看向在背包里探头探脑的皇帝陛下:
“……盐有多么紧要,你总该是知道的。”
皇帝陛下跳了出来,小心不碰到淤泥,以免事后难于清理。它彬彬有礼的稍一低头,既大方又得体:
“多谢尊驾提醒。盐卤当然是至关紧要的大事,但这小村子封闭壅塞,一年半载也不会与外界往来,一时半会还不会走漏。”
至于一时半会之后?皇帝早就将盐业的条陈一一记好,打算全面推广了。用不了半年功夫,关中关外都会时兴新的精盐,谁又会在意这个小村子?
小儿持千金过市,当然众人觊觎。但要是普天下到处都是黄金,那觊觎又有何用?
孙悟空瞥了猫猫一眼。他一眼看出了这猫身上浓郁的散不开的龙气,倒不诧异他能说出这样大包大揽的话。只是,就算与世隔绝,没有人类的搅扰,便能安稳无恙了吗?
这个世界虎视眈眈的,可不止人类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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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们献给陛下的金丹?”
楼观道看家的道士战战兢兢的跪坐在软垫之上,两边大马金刀,坐着铁塔一样的尉迟敬德与秦叔宝。
听得贵人发问,道士不敢抬头:
“这都是先祖所遗,仅此数颗。小道——小道也不知就里。”
能调动尉迟敬德与秦叔宝的,普天下除了当今天子以外,大概也只有房、杜两位相公了。而今两位相公高踞殿堂之上,四道目光逐个打量堂下众人,看得楼观道上下汗出如浆,不敢出声。
如此审视片刻,房玄龄扫一眼呈上的金丹,终于冷哼出声:
“以观中的记载看,倒不像是撒谎的样子……算了,姑且信尔等一回。”
道士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房玄龄却并不理睬,转头向杜如晦探问:
“虽然来历清晰,但这金丹药力终究不明。陛下是服用了这丹药,才有会种种奇异举止,我看还得细察。”
杜如晦连连点头。哪怕只是稍稍回想数日以来圣人的言行,即使以杜相公的沉着气度,也不由心有余悸,自然大力赞同:
“是得细察。”
房玄龄道:“既然如此,那恕我无礼,暂且告假几日。政事堂的琐务,便托付给诸位相公了。”
杜如晦尉迟敬德秦叔宝:??
一众重臣尚未反应过来,便见房玄龄伸手拈起金丹,仰头吞入了口中。
“怎么这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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